火光渐渐弱了,焦土上还冒着烟。沈清鸢站在原地,手指轻轻搭在琴弦上,指尖有些发凉。她刚收住《焚星》的最后一个音,喉咙里还压着一股闷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谢无涯往前走了一步,脚步很轻,但带着杀意。他的剑已经出鞘一半,剑尖对着云铮的方向。
云铮没有动。他肩上的伤还在流血,顺着胳膊往下滴,在地上留下几滴暗红。他低着头,黑发遮住了半边脸,只露出左臂上那道火焰状的胎记,在残火映照下泛着不正常的红光。
“你早知道星位。”谢无涯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为什么不说?”
云铮抬眼看他,眼神很沉。“我说了,你们也不会信。”
这句话让谢无涯眼神一紧。他猛地踏前一步,右手握剑,寒光一闪,直取云铮头顶。
剑锋掠过,云铮束发的玉带应声而断。那根青玉带子飞出去,落在灰烬里,沾了尘。
黑发散开,披在肩上。与此同时,他左臂的胎记突然剧烈跳动,像是被什么点燃了。云铮闷哼一声,身体晃了一下,手撑住膝盖才没跪下去。
沈清鸢立刻察觉不对。她的共鸣术随着琴弦微震自动运转,耳朵里瞬间灌进一股强烈的情绪——不是语言,是念头,是心声。
“我才是该继承谢家的人!”
这声音像刀一样劈进她的意识。愤怒、不甘、压抑多年的怨恨全都涌了出来。她呼吸一顿,手指扣住琴弦不敢松。
下一瞬,云铮猛然抬头,右手已经抽出腰间的重刀。刀身缠着铁链,他双手握柄,一刀劈向谢无涯。
刀风压下来,谢无涯举剑格挡。两件兵器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响声。可就在刀锋即将切入对方衣襟的刹那,云铮忽然停住了。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谢无涯翻卷的袖口。
那里,一道胎记露了出来。
形状像并蒂莲的根脉,线条扭曲却完整,正好与他手臂上的火焰纹边缘相合。一个如燃火,一个似生根,像是从同一块皮肉上撕裂开来的两半。
空气一下子静了。
云铮的手开始抖。他慢慢收回刀,动作很慢,像是怕惊动什么。刀身上的铁链垂落,碰在焦石上发出轻响。
谢无涯也察觉到了异常。他没有追击,而是缓缓放下剑,盯着云铮的脸。“你……看到了什么?”
云铮没回答。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胎记,那红色正在褪去,但皮肤仍烫得厉害。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按住它,指节发白。
沈清鸢站在两人中间,心跳很快。她刚才听到的那句话还在耳边回荡。她知道那不是谎言,也不是冲动。那是藏了太久、连本人都不愿承认的执念。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琴背好,手指始终搭在弦上。只要他们再动手,她就能立刻奏出《镇魂》。
谢无涯盯着云铮看了很久。他原本以为这个人只是云家派来的棋子,是来搅乱局势的。但现在,他不确定了。
“你的胎记,”他低声问,“什么时候有的?”
云铮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生下来就有。”
“那你七岁之前在哪里?”
“蛇窟。”云铮抬眼,“被扔进去三年,活着爬出来。”
谢无涯瞳孔一缩。他知道那个地方。谢家禁地之一,用来处置叛徒和私生子。没人能活着出来。
“你怎么活下来的?”
“有人喂我吃药。”云铮说,“每三天一次,装在糖罐里。”
沈清鸢心头一震。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见过的那个旧糖罐,上面有七个点,排列成北斗形。当时她以为只是孩子胡乱画的。
原来不是。
谢无涯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声。“你以为凭一个胎记,就能证明你是谢家人?”
“我不需要证明。”云铮慢慢把头发往后拢,从怀里掏出一条布条,简单绑住。“我只是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那你现在想做什么?”谢无涯逼近一步,“杀了我?夺走位置?”
云铮摇头。“我要的是真相。谁把我换出去的,谁让我在蛇窟里熬了三年,谁让谢家所有人当我不存在——我想知道这些。”
谢无涯眼神变了。他握剑的手紧了紧,却没有再动。
沈清鸢终于开口:“你们的胎记能对上,说明血脉有关联。但这不代表谁是谁。现在主帐还没动,我们还有时间。”
谢无涯转头看她。“你觉得我能信他?”
“你不信也没用。”沈清鸢平静地说,“他已经跟到这里。如果他是敌人,刚才那一刀不会停。”
谢无涯没说话。他看向云铮,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袖口的胎记。那图案从小就有,家里人说是天生煞气,不许外露。他一直以为只是印记,从未想过会和别人对应。
云铮重新站直身体,虽然脸色苍白,但站得很稳。“我知道你们不信我。我不怪。但我比你们更想毁掉这个局。因为我才是被丢下的那个。”
“所以你就帮云容做事?”谢无涯冷声问。
“我在等机会。”云铮说,“等你们也看到真相的那天。”
沈清鸢看着两人。一个手持墨玉箫,出身正统却满身裂痕;一个背着铁链刀,身份不明却被命运推着前行。她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仇恨,还有二十年错位的人生。
她忽然觉得累。不只是身体的疲惫,是心上的重。
但她不能停。
“主帐还在西北方向。”她说,“前锋已经包抄过去。如果我们现在内斗,只会让他们逃掉。”
谢无涯盯着云铮许久,终于把剑收回鞘中。动作很慢,像是下了某种决定。
“我可以不杀你。”他说,“但你若敢动一下歪心思,我不会再留手。”
云铮点头。“随时奉陪。”
沈清鸢松了口气。她迈步向前,走在最前面。脚踩在焦土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跟着。距离不远,也不近。
风卷起灰烬,吹过三人之间。沈清鸢感觉到胎记的位置隐隐发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苏醒。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
快到林边时,她忽然抬手,示意他们停下。
前方树影里,有一面旗帜挂在断枝上。颜色已经被火熏黑,但还能看出轮廓。
是沈家的旗。
沈清鸢皱眉。她没有派人来接应。这面旗不该出现在这里。
谢无涯走上前两步,盯着那面旗。他的胎记也开始发烫,像是受到某种牵引。
云铮站在最后,左手按住左臂,眉头紧锁。他的胎记比刚才更红了,皮肤几乎要裂开。
沈清鸢抬起手,准备拨动琴弦探查周围动静。
就在这时,云铮忽然出声:“别动。”
她停住。
云铮盯着那面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不是沈家的旗。”
谢无涯转头看他。
“那是谢家老谱里的标记。”云铮说,“只有继承人能看到。那是……召魂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