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苏莲儿的结局,更让人唏嘘。平日里她最擅长的是媚惑之术,真刀真枪的干,她也就欺负欺负赵夯子。
平日里总是一袭粉红衣,眉眼间尽是风情,靠一张巧嘴和幻术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可真到了生死关头,她那点花架子根本不堪一击。
眼看赵夯子身死,追兵又蜂拥而上,她没有选择投降,或许是不想落于敌手,免受凌辱,大嘴鸟叹了口气,
然后一刀抹了脖子。血溅出来的时候,她脸上的脂粉都花了,露出底下坑坑洼洼的皮肤,哪有什么倾国倾城,分明是个满脸麻子的无盐女,头顶还有几块没长头发的癞痢头。
原来她平日里靠别人的皮囊和幻术维持美貌,真身竟如此不堪。
可更让人意外的是,她死后真身显现,那副尊容让不少垂涎她美色的追兵都愣住了,随即便是一阵哄笑与唾骂。
二人一死,原本同仇敌忾的追兵立刻反目。一时间,乱葬岗成了修罗场,昔日的盟友互相残杀,抢夺二人的尸身,刀剑碰撞声、怒骂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比之前的围剿还要惨烈。
“听说最后是山童国的妖将出手,一个照面绞杀了大量杂鱼。”
大嘴鸟摇摇头,剩下的人作鸟兽散,赶紧把抢到的东西低价抛售。宁老板就是那时候出手的,花了几枚下品灵石,就换来了那两枚玄戒。”
对于那些杂鱼来说,不是他们不识货,而是这种有宗门传承的东西对他们而言,完全欣赏不来,没有对应的法门祭炼,与废铁无异,还不如换点财物来的实在。
无花坊市的喧嚣像从未发生过一样,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大量的杂鱼覆灭,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影响,因为那些杂鱼大多数是闻风而来的外来者,本地的修士知道二人的手段,又在坊市老爷的授意之下,几乎没有修士参与。
商贩们照常摆摊,修士们依旧行色匆匆,仿佛乱葬岗的那场血战,只是天边飘过的一片云,散了便散了。大嘴鸟酒醒后,再也没提过磨盘宗的事,只是偶尔会盯着鸟架上的铜铃发呆。
林飞宇藏在屋内,假装伤势未愈,实则丹田早已恢复如初。
夜深人静时,他会拿出那两枚玄戒,放在掌心细细摩挲。戒面上的磨盘纹路似乎还残留着腥气。
让他想起大嘴鸟描述的场景,赵夯子化作不化骨时的狰狞,苏莲儿自尽时的决绝,以及他们死后被众人哄抢尸身的不堪。
他们算恶人吗?或许吧。听说他们在黑房销赃时手段狠辣,也曾为了灵石欺压过弱小。
可他们又何尝不是命运的棋子?
赵夯子资质上佳,被师祖传授修行了尸骨一脉的功法,除了自己修行,还能融合其它物种的骨骼,这也是他大块头的由来,最终落得侏儒身死、尸骨不化的下场。
苏莲儿靠夺取她人皮囊,结合幻术维持美貌,一生都在曲意逢迎,到死才露出真容,连体面都没留下。
他们的师傅黑水道人,曾是一心向道的富家子弟,却在追求长生久视中迷失,最终导致宗门覆灭。
磨盘宗从破败小派到短暂崛起,再到彻底消亡,不过短短数十年。老道一生清修,终究没守住传承;吴长远靠金钱堆砌起宗门,却因贪欲毁了一切。大嘴鸟说,老道临死前曾给它说,说自己一生最大的错,就是不该为了那点荣华富贵,收下吴长远这个弟子,更不该让他将宗门变成了敛财的工具。
“他们就像烟火,亮了一下,就灭了。”
林飞宇对着烛火喃喃自语。烛芯爆出一个火星,映得玄戒上的磨盘纹路忽明忽暗。这坊市、这修行界,又有多少这样的故事?
今日他们身死道消,明日或许就轮到别人。
宁老头能轻易拿到这两枚玄戒,不是因为他有多强,只是因为那些争抢的人看不懂其中的传承,更懒得去研究对应的秘法,对他们而言,这不过是两把刀,远不如直接抢来的灵石实在。
而我,又何尝不是这世道的旁观者?我与磨盘宗也算得上仇深似海,可看着这一脉传承彻底断绝,看着苏莲儿和赵夯子以如此不堪的方式落幕,心中却莫名涌起一股悲凉。
他们的今日又何尝不是别人的明日。
(第二十八日)
檐角的铜铃在夜风里晃出细碎声响,林飞宇掸了掸肩头沾着的星屑,刚把最后一捆进来的草药搬至货架上,就听见里间传来宁老头刻意压低的咳嗽声。那声音像破锣擦过砂纸,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小子,进来。”
他总这么叫,就没听过别的称呼。林飞宇踢掉鞋上的泥块,掀开厚重的蓝布门帘,煤油灯的光晕骤然收缩,在宁老头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坐在一个破旧不堪有点掉漆的太师椅上,指节敲着面前黑黢黢的木桌,桌上是解开的皮包,并排摆着十一枚物件,一枚乌沉沉的玄戒,和十枚约莫三寸长、铜绿锈迹斑斑的铁钉。
那铁钉顶端呈六角形,钉身刻着模糊的云雷纹。林飞宇瞳孔微缩,指尖下意识蜷了蜷,那是我的镇魂钉,这老头什么意思?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宁老头的声音像淬了冰,浑浊的眼珠在昏暗光线下盯着林飞宇,像秃鹫盯着腐肉。
林飞宇喉头滚动,面上却扯出个漫不经心的笑:“知道啊,我的东西我能不知道吗?”指尖蹭过裤袋里那两枚同样材质的玄戒。
“哦,那你说说。”他身子前倾,椅腿发出“吱呀”的呻吟,煤油灯的火苗晃了晃,把他颧骨上的老年斑照得像干涸的血痂。
林飞宇挑眉,伸手去够镇魂钉:“还给我我就说。”指尖即将触到冰凉的钉身时,他枯瘦的手突然如鹰爪般扣住林飞宇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暂时还不能还你,我还有些用处。”
他的掌心粗糙得像砂纸,带着一股草药和朽木混合的怪味。林飞宇挣了挣没挣脱,索性抱臂往后退了半步,靠在冰冷的土墙上:“镇魂,破灵,灭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