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阁的晨光透过窗棂,落在案上那卷《西域物产图谱》上,图谱中“芝麻”二字旁,还贴着一小包褐色的芝麻粒。扶苏指尖摩挲着纸页,心中却在琢磨着张良——汉初三杰,智谋无双,若能为大秦所用,日后治理天下定能多臂助;可他又想起后世记载,张良身负韩国亡国之恨,毕生以反秦为志,别说归顺,怕是连见一面都难有转圜余地。
“罢了,先顾眼前事吧。”扶苏轻叹了口气,将图谱合上,起身前往蜂窝煤工坊——昨日审讯结束后,工坊因原料受阻已停产多日,如今风波平息,百姓还等着蜂窝煤取暖,耽误不得。
蜂窝煤工坊外,工匠们已在清理场地,几座熄火的煤窑旁,堆着小山般的煤炭。见扶苏到来,负责工坊的老刘连忙迎上前:“公子,原料都已运到,昨日新采的煤炭有五千石,只要您下令,今日便能重新开窑,三日之内,定能恢复咸阳及周边的蜂窝煤供应。”
“好,尽快开窑,优先供应老弱妇孺集中的里坊。”扶苏走到煤窑旁,查看煤炭的成色——漆黑的煤块泛着光泽,新采的优质煤,“另外,让账房用新算学核算每日产量,按‘咸阳城每日需煤两百石、周边县城每日一百五十石’的标准分配,避免短缺。”
老刘连连应下,转身去安排工匠点火开窑。看着煤窑中渐渐升起的浓烟,扶苏心中稍安——民生之事无小事,蜂窝煤供应恢复,关中的民心才能稳下来。
处理完工坊事宜,扶苏又前往关押烧炭翁的临时营地。营地内,近千名烧炭翁正蹲在地上,有的低头摆弄着手中的炭铲,有的望着营地外的农田发呆,脸上满是愁云。见扶苏进来,众人纷纷抬头,眼神中既有不安,又有几分期待。
“诸位,蜂窝煤风波的幕后主使已查清,与你们无关。”扶苏站在营地中央,声音清晰,“按之前的承诺,今日起,你们恢复自由了。”
可预想中的欢呼并未出现,反而有人低声叹气:“自由了又如何?木炭卖不出去,我们这些人,除了烧炭啥也不会,回去还是饿死。”
“就是啊!”另一人接过话头,语气带着无奈,“蜂窝煤又便宜又耐烧,还不占地方,现在谁还买木炭?偏远地方倒是可能用,可运过去的路费比木炭还贵,人家自己也会烧柴,根本用不上我们的炭。”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愁绪弥漫开来。扶苏看着他们焦灼的模样,突然笑了:“谁说烧炭没用?你们烧炭的手艺,大秦正好用得上——我要教你们烧制一种‘新木炭’,专门供应官府,只要你们愿意,不仅有饭吃,还有工钱拿。”
烧炭翁们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有人忍不住问:“新木炭?啥新木炭?官府要这东西干啥?”
“这新木炭,叫‘活性炭’,用处大着呢。”扶苏解释道,“它能过滤河水、井水的杂质,让水变干净;能提纯精盐、白糖,让味道更纯;还能放在粮仓里防潮,防止粮食发霉。如今秦军伐楚,将士们在南方行军,水源多有污染,正需要大量活性炭过滤;日后大秦往南方发展,这东西的用量只会更多,永远不愁销路。”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不过有个前提——一旦你们选择合作,就不能中途退出。只要活着,就为大秦烧制活性炭,若是想偷跑或改行,按大秦律法,当处以死刑。给你们五天时间考虑,想干的,五天后到天工阁门口集合;不想干的,今日领了粮食,便可自行离去。”
“官府给盖房子?还给工钱?炭窑也是官府建?”有烧炭翁不敢相信地问。
“没错。”扶苏点头,“官府会在山林附近给你们分配住处,每户一间红砖房;炭窑由天工阁的工匠负责建造,烧制技术也包教包会;你们每日烧制的活性炭,官府按‘一斤两钱’的价格收购,多劳多得,工钱按月发放,绝不拖欠。”
烧炭翁们你看我、我看你,愁云渐渐散去,眼中多了几分希望。一名年长的烧炭翁站起身,躬身道:“公子若真能兑现承诺,我们愿意干!只要有活路,谁也不想东奔西跑的。”
“好!”扶苏示意管事拿出粮食,“现在排队领粮,每人两石粟米,领完后便可回家,五天后记得带上家人来集合。”
烧炭翁们有序地排队领粮,营地内渐渐有了笑声。管事走到扶苏身边,小声问道:“公子,咱们之前已有工匠烧制活性炭,为何还要找这些烧炭翁?”
“咱们的工匠虽熟练,却忙不过来。”扶苏解释道,“你昨日汇报说,活性炭产量勉强有剩余,可伐楚至少要一年,南方湿热,将士们每日需活性炭过滤水源,加上精盐、白糖提纯的用量,现有的产量远远不够。这些烧炭翁有多年烧炭经验,学烧制活性炭会更快,把他们集中起来,既能解决他们的生计,又能扩大活性炭产量,一举两得——说起来,还得感谢这次蜂窝煤风波,帮咱们把这些懂烧炭的人都聚到了一起。”
管事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公子考虑得真是长远!”
安置完烧炭翁,已是午后。扶苏回到天工阁的书房,只觉得一阵轻松——蜂窝煤供应、烧炭翁安置、昌平君阴谋这几件大事,总算都有了着落。他突然想起西域带回的芝麻,便让人取来一斗,吩咐厨房:“把芝麻炒熟,磨成酱,再取些之前腌制的韭菜花、腐乳来。”
不多时,厨房便端来三个陶碗:一碗深褐色的芝麻酱,泛着浓郁的芝麻香;一碗绿色的韭菜花,辛辣气息扑鼻;一碗红色的腐乳,油光锃亮。扶苏看着这三样东西,满意地笑了——有了芝麻酱、韭菜花、腐乳,火锅的蘸料就算齐全了。
他让人备好请柬,亲自写下“明日巳时,天工阁小宴,邀父王共品火锅”,派侍从送往宫中。前世他便喜欢吃火锅,尤其是冬日里,围着热锅,蘸着调料,暖身又暖心;如今大秦一统在即,正好借这火锅,与父王聊聊家常,也让他尝尝西域物产的新吃法。
而此时的章台宫,嬴政正坐在案前,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面前铺着一张空白的楮纸。他沉思片刻,落笔写下:“王翦将军亲启:昌平君与楚残余勾结,欲扰我伐楚大计,此前已令你暗中监视。现可故意泄露军需运输路线,佯装防备松懈,诱其出手;待其与楚使接头或袭击军需队时,当场擒获,人赃并获后,无需上报,就地正法,切勿拖延,以防夜长梦多……”
写完后,嬴政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盖上自己的御印,召来亲信侍卫:“立刻将此信送往楚地伐楚大营,亲手交给王翦将军,不得有误!”
侍卫躬身领命,揣好密信,快马加鞭地冲出宫门。嬴政站在窗前,望着侍卫远去的方向,眼中闪过决断——昌平君一日不除,伐楚大军便一日有隐患,如今扶苏已查清真相,制定好计策,是时候彻底清除这个隐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