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紧急状态法案》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强行扳动了人类文明的经济道岔。曾经繁荣多元、以满足个体需求和精神消费为重要驱动的全球经济体系,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硬生生地被扭转成了单一、高效、却也残酷无比的战争机器。
“守护者计划执行委员会”颁布的《资源优先调配指令》细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其优先级列表简单粗暴:
t0级(绝对优先): 虫族母巢建设与扩张、生物战舰制造、高纯度能源生产、战略矿物质开采与提炼。
t1级(高度优先): 维持上述t0级产业运转所必需的基础工业、科研、物流及人员生存保障。
t2级(限制供应): 非必要的民生消费、非关键服务业、非紧急基础设施维护。
t3级(逐步淘汰): 奢侈品、娱乐业、大部分私人交通工具制造等。
后果是迅速而剧烈的。
汽车工厂的生产线被改造,不再生产家用轿车,转而生产工蜂运输舱和孵化场管道部件。智能手机公司的最新技术被应用于生物电脑的神经接口研发。遍布全球的购物中心和高档写字楼以惊人的速度空置、废弃,或被政府征用为物资分配中心或人员安置点。
农业区变成了巨大的生物质原料生产基地,原本种植多样化作物的农田,被强制改种高热量、易转化的特定藻类和菌类。肉类消费锐减,因为畜牧业占用土地和资源过多,远不如直接合成或培养基础蛋白效率高。
能源价格管制实施,民用电力配额大幅削减,夜晚的城市不再灯火通明,许多地区回到了轮流供电的状态。汽油和天然气成为严格管制的战略物资,私人交通几乎瘫痪,公共交通系统超负荷运转。
通货膨胀如同脱缰野马,尽管各国政府试图以配给制和战时工资政策控制,但货币的购买力仍在急剧下降。人们手中的储蓄迅速缩水,赖以生存的不再是财富,而是配给券和工分。
社会矛盾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在压抑中寻找着喷发的出口。失业率飙升,生活水平断崖式下跌,未来的不确定性吞噬着每一个普通人的心灵。曾经的中产阶级发现自己一夜之间失去了保障,底层民众在生存线上艰难挣扎。希望与绝望,在巨大的压力下扭曲、交织。支持“守护者”计划的“飞升派”与抵制这种改变的“纯洁派”,在这样的土壤中,开始萌芽、壮大。
经济转型的剧痛,社会结构的崩塌,以及对非人力量和未知未来的恐惧,如同催化剂,在全球范围内催生出了两大尖锐对立的民众派系。
“飞升派”(Ascensionists): 主要由年轻的技术精英、部分激进科学家、对现状极度不满的底层民众,以及一些在旧时代看不到希望,渴望在新时代占据先机的人组成。他们的核心理念是:拥抱变化,主动进化。他们认为人类肉体凡胎的形态已经落后,虫族代表的生物-灵能-数据融合形态才是文明的未来。他们呼吁自愿接受虫族的基因改造,融入主巢意志网络,成为新文明的一部分,以期在灾厄后获得“飞升”。他们在网络上积极宣传,甚至在一些早期孵化场外围建立了聚居点,自愿参与一些非核心的辅助工作,希望能更靠近他们心目中的“神明”林夜。
“纯洁派”(purists): 成员构成复杂,包括旧时代的权贵、宗教保守势力、坚定的环保主义者、人权活动家,以及大量无法接受自身人类身份被否定的普通民众。他们视虫族为瘟疫,视林夜为恶魔,认为“守护者”计划是对人类文明和地球生态的彻底毁灭。他们高举“人类纯洁性”、“自由意志”和“守护家园”的旗帜,抵制资源征收,组织游行示威,甚至秘密串联,准备进行武装抵抗,试图摧毁孵化设施,打断这场“疯狂的自我毁灭”。
冲突不可避免地从口水和网络骂战,升级为街头对抗和暴力行动。
在东欧某地,一群“纯洁派”激进分子袭击了通往新建孵化场的物资运输车队,与守卫的军方部队发生交火,造成数十人伤亡。
在北美,一个“飞升派”的线下宣传点被“纯洁派”分子纵火焚烧。
网络上,双方的支持者用最恶毒的语言互相攻击,信息战空前激烈。
更严重的是,一些潜伏在“守护者”计划执行机构内部的“纯洁派”同情者,开始泄露非核心但敏感的建设信息,为抵抗组织提供情报。
将军向林夜汇报了这些日益激化的矛盾,语气沉重。“守护者阁下,内部的不稳定正在消耗我们宝贵的资源和精力。‘纯洁派’的活动,尤其是他们对基础设施的破坏企图,已经构成了实质性的威胁。”
林夜通过遍布全球的虫族感知网络(包括现实单位和数据生命形态),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他看到了“飞升派”狂热的眼神,也看到了“纯洁派”绝望的抵抗。在他的宏观视角下,这不过是文明转型期的阵痛,是低效个体意志对高效集体意志的本能排斥。
他给予了最初的容忍,因为内部镇压同样会消耗资源。但当“纯洁派”的行动开始真正影响到几个关键孵化场的建设进度,甚至有一次险些造成一座主要生物反应堆熔毁事故时,他的耐心耗尽了。
效率,必须得到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