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佝偻老者脸上的怪笑立马僵死。
浑浊眼珠里那两点惨绿的鬼火,第一次被无法掩饰的惊骇所取代!
握着熟铜烟袋锅的枯爪一紧,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他死命盯着无情掌心那枚毫不起眼的金属弹丸,仿佛那不是一枚弹丸,而是阎罗的催命符!
铁手和锦儿的动作也猛地僵住。
铁手那双锐利的眸子第一次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盯着无情掌心的乌光!
神侯府的雷火弹?
传说中由工部秘制,威力足以将数丈方圆夷为平地!
大师兄竟然随身带着这个?
他下意识地绷紧了全身肌肉,仿佛那枚小小的弹丸随时会爆发出焚灭一切的烈焰!
锦儿更是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看着无情苍白平静的脸,再看看那枚散发着不祥乌光的弹丸,又看向地上依旧在痛苦抽搐的林冲,眼中充满了绝望的恐惧。
这小小的染坊,顷刻间就要化为齑粉了吗?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这片被毒雾和杀机填满的空间。
无情的目光,穿透弥漫的毒瘴,牢牢盯在毒叟那张惊骇扭曲的老脸上。
他苍白的手指稳稳地托着那枚雷火弹,指尖距离弹丸底部一个极其微小的凸起(那必然是引信所在)只有毫厘之遥。
“此弹以‘地火精金’为壳,‘雷殛木心粉’为芯,触之即爆。十丈之内,金石俱焚,血肉成灰,毒瘴亦成虚无。阁下这‘靛海毒巢’经营不易,连同阁下一身毒功,还有这些黑狱死士……”
无情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在毒雾边缘僵立的黑影。
“便一同葬于此地,为这东京城的污秽……添一把火,如何?”
毒叟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干涩的咕噜声。
他浑浊的眼珠疯狂转动,死死盯着无情的手指,似乎在判断那平静面容下的话语是真是假,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不惜同归于尽!
他看到了无情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冰冷,那是一种对自身生死都漠然视之的决绝!
这种眼神,他只在黑狱最顶尖、执行必死任务的“绝户”身上见过!
冷汗,第一次从这个枯槁老怪物的额角渗出,混合着油腻的污垢滑落。
他苦心经营多年的“靛海毒巢”,是他安身立命,为黑狱炼制奇毒,传递消息的核心据点!
若真被一枚雷火弹炸上天……他不敢想!
黑狱的酷刑……比死更可怕!
“桀……桀桀……”
毒叟试图发出怪笑,声音却干涩扭曲得不成调子。
“无情……你……你敢?这里是东京!闹市之中!雷火一响,半个城的人都听得见!你神侯府……也脱不了干系!”
“脱不了干系?”
无情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樊楼血案,禁军都尉横死,黑狱死士当街截杀神侯府捕头……这东京城,早已不是太平地。再多一声惊雷,又有何妨?”
他的手指,极其稳定地悬停在雷火弹的引信上方,仿佛随时会按下去。
“况且,用我一命,换黑狱一处毒巢,数名精锐,外加一位毒道宗师……这笔买卖,神侯府……不亏。”
“你!”
毒叟气得浑身发抖,枯瘦的手指指着无情,却已说不出完整的话。
他感受到了对方那玉石俱焚的意志!
那是比任何毒药都更可怕的东西!
就在这时!
“呃啊——”
一声饱含着极致痛苦与某种诡异力量的嘶吼,猛然间从地上响起!
是林冲!
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瞳孔不再涣散,而是被一种诡异的靛蓝色和墨绿色交织的光芒所充斥!
他左臂的伤口处竟如活物般剧烈地翻腾起来!
毒气边缘的淡金色纹路在疯狂闪烁、明灭,似乎正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冲击、撕裂!
而他身上沾染的大片靛蓝色染料,此刻竟仿佛拥有了生命,如无数细小的蠕虫,顺着他皮肤上流淌的汗水、血水,丝丝缕缕地向他左臂的伤口汇聚!
靛蓝与墨绿两股颜色在他伤口处疯狂地纠缠、侵蚀、融合!
发出滋滋啦啦的可怕声响!
一股混合着剧毒腥甜与染料刺鼻气味的诡异气息,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这股气息狂暴、混乱、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尸毒反噬!染料助燃!”
锦儿失声尖叫,脸色立刻变得比纸还白!
她救治过无数中毒者,从未见过如此诡异恐怖的情形!
“他扛不住了!毒气要冲开金针封锁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林冲的身体突地向上弓起,如拉满的硬弓!
束缚他左臂的数根金针,针尾疯狂地颤抖嗡鸣!
其中一根刺在“肩井穴”最粗的金针,竟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铮”声,针身表面爬满了细密的裂纹!
伤口处的靛蓝与墨绿混合液体,颜色变得深沉粘稠,散发出更加浓烈刺鼻的恶臭!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像在紧绷到极限的弓弦上又狠狠加了一把力!
毒叟浑浊的眼中,那惊骇立马被一丝狂喜和狠戾所取代!
机会!林冲体内的剧毒失控,无情必然分心!
这是千载难逢的破绽!
他枯槁的脸上肌肉扭曲,猛地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嘶吼:
“杀!夺下雷火弹!”
嘶吼声落下的刹那,毒叟手中的枣木拐杖再次狠狠顿地!
笃!
这一次,声音更加沉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如敲响了进攻的战鼓!
弥漫的墨绿色“蚀骨销魂瘴”翻滚的速度骤然加剧!
腥甜恶臭的气息浓烈了十倍!
锦儿和铁手立刻感到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内息像被无数钢针攒刺,运转迟滞!
连无情那苍白的面容上也泛起一丝不正常的青气!
那些原本僵立在毒雾边缘的黑影——黑狱死士,眼中爆发出惨绿的凶光!
他们无视致命的毒瘴,发出不似人声的嗬嗬低吼,悍不畏死地再次扑了上来!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无比明确——轮椅上的无情!
更准确地说,是他掌中那枚足以毁灭一切的雷火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