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绣得真是好针线!这莲花跟活了似的!”王婆故意拔高声音,带着夸张的赞叹,目光却瞟向门口。
脚步声在茶坊门口一顿。
潘金莲的心突地一跳!
她知道,戏,开场了。
她强压下擂鼓般的心跳,缓缓抬起头,目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被打扰的不悦,循声望向门口——并非直接看向王婆,而是“不经意”地,迎上了那个刚刚踏入茶坊门槛,正摇着扇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的男人的视线。
四目相对。
西门庆!
眼前的男人,确实如王婆所描述,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约莫三十岁上下,身材高大匀称,面容英俊,一双桃花眼风流含情,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
一身宝蓝绸缎,裁剪合体,衬得他气度不凡。
手中那柄洒金川扇,更添几分富贵闲适的风流。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混合了财富、权势和情场老手特有的对女性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潘金莲的心在狂跳,但脸上却迅速调整好表情。
她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被陌生男子注视的“羞怯”和“慌乱”,就像受惊的小鹿,慌忙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微微颤动。
那欲拒还迎的姿态,立刻勾起了西门庆极大的兴趣。
“王干娘,好兴致啊!”
西门庆朗声一笑,摇着扇子踱步进来,目光却像黏在了潘金莲身上。
“这位娘子是……”
“哟!是西门大官人!稀客稀客!”
王婆堆起满脸谂笑,迎了上去,恰到好处地挡住了西门庆部分视线,却又留足了缝隙。
“这是隔壁武大郎的娘子,潘氏。手巧着呢,在我这儿做点针线活计。金莲啊,快见过西门大官人。”
潘金莲这才“不得已”地再次抬起头,飞快地瞥了西门庆一眼,又迅速垂下,脸上飞起两朵恰到好处的红云,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奴家潘氏,见过大官人。”
那惊鸿一瞥的眼神,如羽毛拂过心尖,带着钩子,又带着水光。
西门庆阅女无数,何曾见过这般既清丽脱俗又暗藏风情的矛盾尤物?
尤其是那低眉顺眼间流露出的被生活磋磨过的楚楚可怜,更激起了他强烈的征服欲和保护欲(或者说占有欲)。
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桃花眼里的兴趣几乎要溢出来。
“原来是武大嫂子,失敬失敬。”西门庆拱了拱手,目光却更加肆无忌惮地在潘金莲身上流连,从她低垂的眉眼,到雪白的脖颈,再到那被罗裙勾勒出的纤细腰肢……
他摇着扇子,踱到潘金莲对面的位置,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对着王婆道:“干娘,上好茶!今日这茶,怕是要格外香了。”
王婆心领神会,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嘞!大官人稍候,老身这就去沏!”
她转身时,给了潘金莲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茶坊里只剩下两人。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粘稠。
西门庆摇着扇子,目光灼灼地盯着潘金莲。
潘金莲则低着头,专注地绣花,仿佛绣那朵并蒂莲是世间最重要的事情。
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越来越红的耳根,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西门庆何等人物?
自然懂得如何打破僵局。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刻意的温柔:“嫂嫂这针线,真是巧夺天工。这莲花……绣得颇有神韵。”
潘金莲闻言,终于再次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躲闪,而是让那盈盈眼波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
那眼神里,有羞怯,有好奇,有一丝被夸赞的欣喜,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压抑的幽怨和渴望。
她微微抿唇,露出一抹极淡却足以颠倒众生的浅笑:“大官人谬赞了。不过是……打发时日罢了。”
那“打发时日”四个字,被她说得又轻又软,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轻轻搔在西门庆的心尖上。
他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小腹,这女子,简直是个天生的尤物!
他正想再找些话题深入,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潘金莲绣绷旁边放着的一小盒胭脂。
“咦?嫂嫂也用这‘玉堂春’的胭脂?”
西门庆故作惊讶,指着那盒廉价的胭脂。
“这色泽虽好,却不够细腻滋润。改日我让人给嫂嫂送些上好的‘蔷薇露’来,那才是配得上嫂嫂这般玉肌的颜色。”
他这话,既是试探,也是展示财力与体贴。
潘金莲心头一跳,脸上红晕更深,眼神却亮了起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喜和贪婪?
她微微颔首,声音更软:“大官人……费心了。”
那欲拒还迎的姿态,那被物质轻易撩拨起的眼神,让西门庆心中大定。
这是个懂得“行情”,也渴望改变的女人!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
潘金莲谨记王婆的教导,言语间带着钩子,眼神流转着风情,却又始终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距离感。
每一次眼波的流转,每一次微微侧首露出的雪白颈项,都让西门庆心痒难耐。
茶喝了两盏,西门庆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起身告辞,动作间带着世家公子的潇洒,却在走到门口时,脚步微微一顿。
“哎呀!”他低呼一声,手中的洒金川扇“不小心”脱手,不偏不倚,正好滑落在潘金莲的绣鞋旁边。
潘金莲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她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乱的心跳,按照王婆所教,缓缓地带着一种刻意的优雅和无声的诱惑,弯下了腰。
纤细的腰肢弯折出惊心动魄的弧度,罗裙的布料绷紧,勾勒出臀线饱满的轮廓。
那微微敞开的衣领,又向下滑了几分,露出里面饱满的深沟和隐约的嫣红。
西门庆立刻口干舌燥,仿佛有团火在体内燃烧。
潘金莲伸出那只保养得还算细腻的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拾起了那把带着男人体温和淡淡熏香气息的洒金川扇。
她站起身,却没有立刻递还。
目光带着一种初学者混合着紧张与算计的媚态,大胆地迎向西门庆灼灼的目光。
她的指尖,仿佛无意识地拂过扇面上那幅描绘着男女交欢的春宫图,动作轻柔而暧昧。
然后,她抬起眼,唇角勾起一抹混合着诱惑与初生算计的媚笑,声音又轻又软,却清晰地传入西门庆耳中:
“大官人的扇子,可要拿稳了。”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精致的侧脸上,也落在那柄暧昧的扇面上。
她眼中闪烁的光芒,不再是清纯的羞怯,也不再是绝望的怨毒,而是一种被欲望和技巧点燃的危险的媚态。
她知道,戏台已经搭好,只等开锣。
而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可怜虫。
她握紧了手中那柄带着春宫图的扇子,就像握住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冰冷而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