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卢俊义情绪稍缓,关胜才沉声开口,声音冷峻如铁:“看到了吗?这便是辽寇。凶残暴虐,视我百姓如草芥。与之作战,非是擂台较技,更非江湖恩怨。而是你死我活,无所不用其极。个人勇武于此,固然重要,但更需冷静的头脑和有效的指挥。”
他指着那片京观:“愤怒会让你冲动,冲动会让你犯错,犯错会付出鲜血的代价——不仅仅是你自己的,更是你身后这些弟兄们的。我等此来,是为复仇,更是为阻止更多这般惨剧发生。切记,敬畏之心,非是畏缩,而是审慎;仁者之心,非是对敌仁慈,而是对己负责,对麾下将士负责,对身后万千百姓负责!”
字字句句,如重锤敲击在卢俊义的心头。
他用力喘了几口粗气,努力将那股怒火强行压下,眼神中的赤红渐渐褪去,显露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杀意和责任。
他明白了师父和关胜的话。
仁心,不是对敌人妇人之仁,而是对家国、对同胞的大仁!
对敌,则需如严冬般残酷!
“关兄……我明白了。”卢俊义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已恢复了冷静,“血债,必用血偿!但需用脑子来偿!”
关胜重重颔首:“正当如此!”
就在这时,又一骑斥候从西北方向疾驰而来,声音急促:“报!西北五里外发现小股辽军游骑,约二十余骑,正在一处河滩地饮马歇息,似乎并未发现我军!”
机会!
卢俊义与关胜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
这伙制造了眼前惨剧的刽子手,或许就在其中!
而且,这是一次难得的实战机会,既能锤炼新军,又能获取敌情,更能祭奠亡魂!
“卢先锋?”关胜看向卢俊义,等待他的命令。
这是作为主帅必须经历的抉择。
卢俊义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京观,扫过身后既紧张又带着复仇渴望的将士们,眼神立马变得锐利如刀。
“传令!骑兵营第一、第二都,随我出击!步军结阵缓进,弓弩手占据两侧高地策应!关兄,请你坐镇中军,调度接应!”
他的命令迅速而清晰。
他没有选择全军压上,而是用最具机动性的骑兵进行快速打击,并安排了稳妥的后手。
“得令!”关胜抱拳,毫不犹豫。
卢俊义的处置,冷静而合理,他心下稍安。
“骑兵营!上马!”卢俊义一声令下,早已义愤填膺的两百余名骑兵纷纷翻身上马,刀出鞘,弓上弦。
虽然马匹优劣不齐,骑士技艺生疏,但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和复仇的怒火,弥补了许多不足。
卢俊义一抖缰绳,麒麟黄金矛向前一指:“目标,西北河滩!为死难的乡亲们,讨还血债!随我——杀!”
“杀!”
怒吼声冲天而起,两百骑如离弦之箭,卷起滚滚烟尘,朝着西北方向狂飙而去!
关胜立即下令步军结阵,弓弩手前出占据有利地形,整个队伍如一张拉开的弓,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他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支奔腾而去的骑兵洪流,丹凤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期待。
雏鹰,终须经历风雨,方能搏击长空。
五里距离,转瞬即至。
远远地,已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河滩。
二十余名辽军骑兵正散坐在河边,有的饮马,有的说笑,有的甚至拿着刚抢来的财物相互炫耀。
他们的战马散放在不远处吃草,武器随意地放在手边,显然毫无戒备。
在他们看来,宋军主力远在后方,此地早已是他们的天下。
卢俊义眼中寒光爆射,怒吼一声:“碾过去!一个不留!”
他一马当先,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直插敌群!
身后的宋军骑兵也发出疯狂的呐喊,奋力催动战马,紧随其后。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那些辽军游骑大惊失色!
他们慌乱地跳起来,试图去抓武器,去牵战马。
但已经太晚了!
卢俊义已经冲入敌群,麒麟黄金矛化作夺命的金光!
噗嗤!
一名刚抓起弯刀的辽兵被一矛洞穿咽喉,惨叫都未发出便栽倒在地!
矛尖一抖,又将另一名试图上马的辽兵抽得筋断骨折,横飞出去!
鲜血迸溅,染红了他金色的战甲和年轻却冰冷的面庞。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不是为了胜负,而是为了杀戮!
战斗毫无悬念。
这群疏于戒备的辽军游骑,在复仇心切的宋军骑兵冲击下,立刻崩溃。
有人试图抵抗,却被乱刀砍翻;有人试图上马逃跑,却被宋军骑兵追上一一刺落马下!
战斗很快结束。
二十余名辽骑,尽数毙命,无一生还。
河滩上,留下了二十多具尸体和惊慌失措的战马。
宋军骑兵们发出胜利的欢呼,许多人看着地上的辽兵尸体,仍不解恨地啐上几口。
卢俊义驻马河边,微微喘息。
看着眼前横七竖八的敌人尸体,闻着那浓郁的血腥气,他心中却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冰冷的沉重。
方才厮杀时,一名年轻的辽兵临死前那恐惧绝望的眼神,莫名地在他脑海中闪过。
这与擂台比武,完全不同。
这是最原始、最野蛮的生死搏杀,目的只有一个——毁灭对方。
他低头看了看矛尖上滴落的鲜血,又抬头望向远处那座小镇废墟的方向。
复仇的快意稍纵即逝,留下的,是更加清晰的认知:战争,才刚刚开始。
未来的道路,必将由更多的鲜血铺就。
而他,卢俊义,已别无选择。
“打扫战场,收集首级、马匹、可用之物!迅速撤回!”
他压下心头的波澜,冷静地下达命令,声音已然带上了几分沙场宿卒的冷硬。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被吞没,只剩下北疆苍茫的暮色和刺骨的寒意。
初临边塞的第一日,便在血腥与震撼中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