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会议定策已毕。
杨可世率领两万步军并大量攻城器械,旌旗招展,鼓噪而进,大张旗鼓地直逼檀州城南门之外。
甫一抵达,便伐木立栅,挖掘壕沟,铺设营寨,摆出一副长期围困、誓要强攻的架势。
巨大的投石车、巢车、云梯等器械部件被源源不断运抵前线,工匠日夜赶工组装,号子声、敲打声震天动地。
杨可世更是不时派出小股部队,逼近城壕佯攻,与城头辽军弓弩手对射,虽多是雷声大雨点小,但场面极其热闹,成功吸引了檀州守军绝大部分的注意力。
城头之上,阿里不花凝眉远眺,见宋军主营扎于南门,攻势虽猛却并未真正舍命扑城,心下狐疑,但见其器械众多,声势浩大,也不敢怠慢,将城中主力及注意力尽数集中于南面防御。
至于东南方向的盘蛇岭,他虽也加强了警戒,却认为此地险要,宋军主力既在南门,当无力分兵来袭,只是惯例性地增派了巡逻队和哨探。
与此同时,真正的杀招——卢俊义与关胜率领的奇袭部队,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主力大营。
这支奇兵人数仅一千三百余人,却堪称精锐中的精锐。
其中八百是卢、关二人麾下历经血火、战力最强的老底子,另五百则是种师道从各军精心挑选出的攀岩好手和神臂弩手。
人人轻装简从,卸去沉重铁甲,只着轻便皮甲,携带三日干粮、充足箭矢(尤其是火箭和弩箭)、飞爪挠钩、火油罐以及短兵刃。
为保持隐秘,所有战马的马蹄都以厚布包裹,鸾铃摘下。
卢俊义与关胜将部队分作前后两队。
关胜率五百人为前导,负责清除沿途可能遇到的辽军零星哨卡和巡逻队,开辟道路;卢俊义率八百主力紧随其后,保持体力,以备强攻。
他们远远绕开大路,专拣荒僻小径、山谷密林而行。
昼伏夜出,凭借星象和精细地图指引方向。
塞北的秋夜已是寒凉刺骨,露水打湿衣甲,荆棘划破皮肤,但无人抱怨,只有无声的行进和警惕的观察。
关胜不愧为沙场老将,经验丰富,对辽军的哨卡布置规律了如指掌。
前导队就像最精密的猎杀小组,总能提前发现并无声无息地解决掉潜在的威胁,弩箭、匕首是主要的武器,力求不发出任何惊动敌人的声响。
一路有惊无险,终于在第二日深夜,抵达了盘蛇岭的外围。
盘蛇岭,山势险峻奇崛,主峰高耸,如巨蛇盘踞,扼守着通往檀州侧后的要道。
岭上火光点点,隐约可见辽军设置的营寨轮廓和巡逻兵影。
而通往岭上营寨的唯一“坦途”,便是一座横跨两处断崖,长约二十余丈宽仅容两马并行的天然石桥——当地人称之为“天险桥”。
桥下是深不见底的幽暗峡谷,水流轰鸣之声隐隐传来,令人望之目眩。
此桥乃是辽军盘蛇岭守军与檀州主城联系的最快捷通道,也是其心理上的依赖。
桥头建有坚固的石堡,驻有重兵,强弓硬弩封锁桥面,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卢俊义与关胜潜伏于密林中,仔细观察着桥头堡和岭上营寨的布防。
灯火通明,哨兵林立,巡逻队往复不断,防守极为严密。
“强攻此桥,无异于送死。”关胜压低声音,面色凝重,“纵然能下,伤亡必巨,且必惊动岭上守军,使其有了防备。”
卢俊义目光锐利,扫视着陡峭如削的岭壁和那座天险桥,沉声道:“既然桥不可强攻,那便不从此处过!”
他手指向主峰侧后方一处更加陡峭、几乎垂直的崖壁:“据我观察,此处虽极险,却有微弱樵径可循,且因过于陡峭,辽军防御最为松懈。我可遣攀岩好手,由此绝壁悄无声息攀援而上,直取其岭上营寨腹地!”
“同时,派一部精锐,潜行至桥头堡附近密林埋伏。待崖顶得手,发出信号,岭上大乱,桥头守军必惊慌回援或阵脚动摇,届时伏兵尽出,强夺桥头堡,里应外合,则天险桥可下!”
关胜丹凤眼中精光一闪:“好!悬崖攀援,虽险至极,却正可出其不意!便依此计!贤弟,你武艺超群,身手敏捷,由你亲自率领攀岩队突袭崖顶!我率其余人马,埋伏于桥头,伺机夺桥!”
分工明确,卢俊义攻坚,关胜策应,正是二人最擅长的模式。
“好!”卢俊义毫不推辞,眼中燃烧着挑战极限的火焰。
他立刻从军中选出那三百名最擅长攀爬、胆大心细的士卒。
每人检查装备,飞爪、绳索、匕首、短刃备齐,口中衔枚,脸上涂满黑灰。
临行前,卢俊义目光扫过这三百张坚毅的面孔,沉声道:“弟兄们,此去如登天之路,九死一生!但唯有如此,方能破敌制胜,减少弟兄伤亡!我卢俊义,必第一个上,最后一个下!与我同去者,皆是我生死兄弟!成功之后,人人重赏,战死者,抚恤三倍!”
“愿随将军!万死不辞!”三百死士低吼回应,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决然。
子时正刻,月隐星稀,正是夜最深沉之时。
卢俊义率先悄无声息地滑下藏身的缓坡,贴近那面刀削斧劈般的绝壁之下。
他仰头望去,崖壁在黑暗中仿佛高耸入云,几乎与夜空融为一体,令人望之生畏。
他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摸了摸腰间的飞爪挠钩,体内内力缓缓流转,周侗所授的轻身提纵之术心法默运。
只见他看准崖壁上几处凸起和缝隙,身形猛地一纵,竟如壁虎游墙般,悄无声息地向上攀去!
动作轻盈敏捷,远超常人想象。
身后三百壮士,亦纷纷抛出飞爪,或凭借徒手,紧随其后,开始这场与死神共舞的死亡攀登。
悬崖之上,寒风呼啸,吹得人站立不稳。
石壁冰冷湿滑,布满苔藓,落脚点极难寻找。
不时有松动的石块被碰落,坠入下方无尽的黑暗深渊,久久才传来细微的回响,令人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