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李逵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最后一丝侥幸,化为齑粉。
“还我娘亲来——”
战斗,或者说,屠杀,就此开始。
没有试探,没有畏惧,甚至没有招式。
李逵直接扑向了那只最为雄壮的公虎。
公虎显然也被这闯入领地、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两脚生物激怒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裹挟着腥风扑了上来。
利爪带着破空声扫向李逵的头颅,足以拍碎岩石。
李逵赤红的眼睛里只有那巨大的虎头。
他猛地一侧身,让虎爪擦着肩头掠过,带起一蓬血雨和碎布,同时右手朴刀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自下而上,全力撩起!
“镪!”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
朴刀砍中了公虎的额骨,竟然迸射出了一溜火星!
这畜生的头骨,坚硬如铁!
公虎吃痛,发出一声更加暴怒的吼叫,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李逵的脖颈咬来。
李逵竟也同时发出一声不输于虎啸的狂吼,左手用力探出,五指如铁钩,死死抓住了公虎颈部的皮毛,巨大的力量暂时遏制住了公虎前扑的势头。
他右手朴刀收回,再次狠狠劈落!
不再是砍,而是像剁骨头一样,疯狂重复地朝着同一个位置——公虎的头顶——猛剁!
“剁!剁!剁!”
一刀!两刀!三刀!
虎血喷溅了他满头满脸,温热粘稠。
公虎的咆哮变成了凄厉的哀嚎,挣扎的力量大得惊人,利爪在他身上划开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但李逵仿佛失去了痛觉,左手死死抓着不放,右手机械般地抬起、剁下!抬起、剁下!
最终,那庞大的虎躯剧烈抽搐了几下,轰然倒地,溅起漫天尘土。
李逵不再看脚下的尸体,赤红的目光立刻锁定了那只在一旁试图偷袭的母虎。
母虎见伴侣惨死,悲鸣一声,却并未退缩,而是以一种更狡诈的姿态,低伏着身体,绕着李逵游走,寻找破绽。
李逵根本不给它机会。
他像一台不知疼痛、永不疲惫的杀戮机器,直接冲了上去。
母虎纵身扑击,他竟迎着头顶撞上去,用自己宽阔的肩胛硬生生承受了母虎的扑抓,皮肉被撕开。
与此同时,他的朴刀精准地捅进了母虎相对柔软的腹部,然后用力向下一划!
“噗——”
滚烫的内脏和肠子混着鲜血,哗啦啦流了一地。
母虎发出一声短促至极的哀鸣,摔在地上,四肢抽搐,再也站不起来。
那两只半大的幼虎,目睹父母惨死,发出了恐惧又凶狠的“呜呜”声,却不知逃跑,反而龇着牙,朝李逵冲了过来。
若是平日,李逵或许会对这未成年的畜生生出一丝怜悯。
但此刻,他心中只有被夺去至亲无边无际的恨意。
在他眼里,这巢穴里的所有活物,都沾着他娘的血!
“孽畜!都去死!”
他甚至懒得用刀。
一脚踢出,直接将一只幼虎踹飞出去,撞在岩壁上,筋骨尽碎,当场毙命。
另一只扑到他腿上撕咬,他大手一捞,抓住幼虎的后颈,将其提离地面,然后狠狠往地上一掼!
“咔嚓!”
幼虎的脊梁应声而断,哼都没哼一声,便没了气息。
屠杀,在极短的时间内结束了。
从极致的暴怒,到极致的杀戮,再到此刻杀戮后的死寂。
李逵站在原地,粗重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
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肌肉因为过度发力而在微微颤抖。
虎血顺着他的头发、胡须、衣角滴滴答答落下,在他脚下汇聚成溪。
他赢了。
他屠尽了这一窝四虎。
可是,娘呢?
他那苦命的盼着跟他去享福的娘呢?
没了。
只剩下这满地的狼藉和刺鼻的血腥。
一种比愤怒更深沉、更无助的绝望,缓缓漫上他的心间。
他赢了这场战斗,却输掉了整个世界。
他丢开朴刀,踉跄着走到巢穴入口,颤抖着拾起那些破碎的沾满泥土和血污的布片,紧紧攥在手心。
那粗糙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娘亲的体温。
他张了张嘴,想哭,想喊,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息。
他抬起头望向漆黑的夜空,赤红的眼睛里,那狂暴的怒火渐渐熄灭,只剩下一种令人心碎的悲怆。
天杀星?
黑旋风?
力能搏虎?
那又如何?
他连自己的娘亲都护不住!
就在这时——
就在他心神激荡,被无尽的悲痛和空虚淹没的刹那。
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远处山梁的尽头,在那月光勉强能照到的一小块岩石上,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立在那里。
距离很远,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分辨出那似乎是一道修长的白色身影。
如鬼魅,如幻影。
夜风吹拂,衣袂仿佛微微飘动了一下。
那人……或者说那东西,似乎正在静静地注视着这片刚刚结束屠杀的山坳,注视着这片血肉屠场,也注视着他——这个浑身浴血像从地狱爬出的修罗。
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看到了多少?
李逵混沌的脑子无法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
是幻觉吗?
是山里的精怪?
还是……
他用力眨了眨被血糊住的眼睛,努力想看得更清楚些。
可就在这一眨眼之间,那道白色的身影,消失了。
就像从未出现过。
山梁上空空荡荡,只有月光流淌,以及更浓重的黑暗。
是眼花了?
还是……
李逵僵立在原地,屠杀后的疲惫如山一般压了下来,伤口也开始传来钻心的疼痛。
但他心中那巨大的空洞,并没有被填满,反而因为那惊鸿一瞥的白色身影,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这不安很淡,很快就被更汹涌的悲痛淹没。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手中那再也拼凑不起来的布片,喉咙里终于发出了一声如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他慢慢弯腰,捡起那把卷了刃沾满血污的朴刀,又走过去,提起了那只最大公虎的头颅。
他需要证据,向世人证明,他给娘报仇了。
尽管,这毫无意义。
他迈开脚步,拖着沉重无比的身躯,一步一步,艰难地离开了这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山坳。
身影融入漆黑的林间,只有那滴滴答答的血迹,和他粗重的喘息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噩梦。
而远处的山岭,依旧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