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女的匕首抵在时迁咽喉,声音却冷静得可怕:“你是谁的人?”
冰冷的刀锋紧贴着皮肤,传来森然的寒意。
时迁能清晰地感受到持匕者手腕的稳定,没有丝毫颤抖,显然绝非虚张声势。
他此刻正身处百花楼那盲女僻静的厢房内,窗外天色已近黎明,激战后的太原城仿佛还在沉睡,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鸡鸣犬吠。
几个时辰前,他刚从这里离开,带着满腹疑云和那卷至关重要的布防图。
与穆弘、柴进等人汇合后,他们迅速转移到了另一处更隐蔽的安全屋。
得到布防图,挫败了高俅和耶律雄的交易,众人虽疲惫,却难掩振奋。
然而,时迁脑海中始终萦绕着那盲女的身影,她那空洞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神,她那清冷飘渺的歌声,她出手相助时那神乎其技的暗器手法。
她是谁?
为何身怀绝技却沦落风尘?
她口中的“真相”与“公道”又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她似乎对“凌云步”有所感知,这与他的身世之谜是否关联?
强烈的探究欲驱使着时迁,在藏好布防图,众人稍作休整之际,他再次悄无声息地潜回了百花楼,来到了这间厢房。
他本以为盲女已然安寝,却没想到刚推开窗户,一道凌厉的劲风便扑面而来,下一刻,匕首已抵住了他的喉咙。
面对盲女的质问,时迁没有慌乱。
他缓缓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声音平和:“姑娘,是我,时迁。几个时辰前,蒙你出手相救,特来道谢,并无他意。”
盲女侧耳倾听,似乎在分辨他的声音和气息。
片刻后,她手腕微动,匕首撤了回去,无声地收入袖中。
她转身,摸索着坐到琴桌前,语气依旧平淡:“谢就不必了。我只是不想看到契丹人得逞。你既已得手,不去远遁千里,又回来作甚?此地已成是非之所,不宜久留。”
她的冷静与超然,让时迁更加确信此女绝非寻常。
他走近几步,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仔细打量着她。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衣裙,未施粉黛,容颜清丽却有一股哀愁,那双失明的眸子像两潭深不见底的秋水。
“姑娘似乎对在下的来历颇为了解?”时迁试探着问道,“方才姑娘提及‘凌云步’……”
盲女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琴弦上划过,发出几个零落的音符。
“‘凌云步’……踏雪无痕,凌云御风……这世上识得此步法的人,不多了。”她顿了顿,抬起头,“望”向时迁,“你姓时?可是东京人士?”
时迁心中剧震!
她不仅识得凌云步,竟还知道他的姓氏和来历?
他强压着激动,沉声道:“在下确实姓时,名迁。身世飘零,自幼被师父收养,对于出身……所知寥寥。姑娘莫非知道些什么?”
盲女沉默了下来,房间内只剩下她指尖偶尔拨动琴弦的细微声响,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她似乎在犹豫,在权衡。
就在这时!
“砰!”
厢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木屑纷飞中,三道黑影如鬼魅般窜入!
为首一人,身形枯瘦,眼神阴鸷,正是那日在十里坡追杀时迁的辽人高手之一!
另外两人也皆是身手矫健之辈!
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目标明确直扑那盲女!
“抓住她!要活的!”为首那辽人高手低喝一声,五指如钩,带着凌厉的劲风,抓向盲女的肩膀!
另外两人则左右包抄,封住了她所有退路!
变故突生!
盲女虽目不能视,但听觉敏锐异常,在门被撞开的一瞬间已然警觉!
她身形向后急退,同时袖中再次滑出那柄匕首,划向抓来的手掌!
但那辽人高手武功远在她之上,变招极快,手腕一翻避开匕首,化抓为掌,拍向盲女胸口!
掌风呼啸,若是拍实,盲女必然香消玉殒!
眼看盲女就要遭毒手!
“住手!”
时迁岂能坐视不理!
且不说这盲女方才救过他,单是她可能知晓自己身世这一点,就绝不能让她落入辽人之手!
他怒喝一声,身形如电射出!
他施展“凌云步”直指左侧那名包抄的辽人!
那辽人见时迁攻来,挥拳便打!
拳风刚猛,显然外家功夫不弱!
但时迁意在救人,不在缠斗!
他脚下步法一变,身体贴着对方的拳风滑过,同时指尖寒光一闪,一枚细针已刺入对方手臂的曲池穴!
那辽人只觉手臂一麻,拳势顿时瓦解!
时迁毫不停留,肩膀顺势一撞,将其撞得踉跄后退,恰好挡住了另一名包抄者的路线!
而就这瞬息之间的阻碍,时迁已抢到盲女身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低喝一声:“走!”
他足下发力,带着盲女向那被撞破的窗口急退!
“想走?留下!”那为首的辽人高手见时迁坏他好事,勃然大怒,身形暴起,双掌齐出,一股阴寒刺骨的掌力如排山倒海般向时迁后背涌来!
正是那番僧一脉的阴毒武功!
时迁感到背后劲风凌厉,若被击中,不死也重伤!
但他若闪避,掌力必然波及那盲女!
电光石火之间,时迁猛地将盲女向窗外推去,同时自己强行扭转身形,将毕生功力凝聚于双掌,硬生生迎了上去!
“嘭!”
双掌相交,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时迁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阴寒巨力透体而入,胸口犹如被重锤击中,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
他借着对掌的力道,向后倒飞而出,撞破窗棂,落在了院中,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脸色变得苍白。
那辽人高手也被震得后退半步,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没想到时迁内力竟也如此精纯。
“走!”时迁顾不上调息,拉起被他推出窗外有些狼狈的盲女,施展轻功,向百花楼后院的高墙掠去!
那三名辽人高手岂肯罢休,纷纷从窗口跃出,紧追不舍!
尤其是那为首之人,身法极快,几个起落便已拉近距离!
“拦住他们!”辽人高手厉声喝道,惊动了百花楼内残余的护卫和一些被收买的打手,顿时又有十余人从各处涌出,堵截时迁和盲女。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时迁身受内伤,又带着一个目不能视的女子,形势危急万分!
“抱紧我!”时迁对盲女低喝一声,不容她反对,已将她背在背上。
盲女微微一震,但随即顺从地用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肩后。
她能感受到时迁背上传来的温热,以及他因受伤而略显急促的心跳和呼吸。
时迁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将“凌云步”催发到极致!
他利用百花楼后院复杂的环境——假山、亭台、水池、花木——作为掩护,与追兵周旋。
他背着一个人,身形却依旧灵动如燕!
足尖在假山上轻轻一点,便跃上亭顶。
单手抓住廊檐,身体如荡秋千般避开下方刺来的长枪。
甚至利用水池边缘湿滑的青苔,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滑行变向!
追兵人数虽多,但在如此复杂的地形下,反而难以展开合围,被时迁神出鬼没的身法耍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