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终于有了一点活气儿。父母脸上的愁云淡了不少。
母亲李素华的气色眼见着好了起来,脸上有了点红润,偶尔还能在厨房里忙活,炒个菜,熬个粥,
不再是之前病恹恹躺在床上唉声叹气的样子。
父亲苏建国虽然还是沉默寡言,但蹲在门口抽烟的时间短了,
有时会拿起角落里落满灰的刨子,无意识地摩挲几下,
眼神有些飘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饭桌上,也不再是清汤寡水。
偶尔能见点荤腥,炒个鸡蛋,割一小条肉,虽然还是算计着花,但终究不再是绝望的滋味。
母亲会往苏璃碗里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看你这些天累的,都瘦了。”
父亲虽然不说话,但盛饭的时候,会默默给她多压一点。
这种平淡的、带着烟火气的温暖,让苏璃觉得,之前所有的辛苦和冒险,都值了。
她的小凉茶摊,生意也稳住了。
每天下来,刨去成本,净赚个五百多、六百块不成问题。
她那个装钱的旧铁皮盒子,渐渐有了分量。
她悄悄数过,加上之前剩下的,已经有四千多块了。
这笔钱,她给家里两千,其他的仔细藏好。
这是她下一步计划的启动资金,是真正改变这个家的希望之火。
看着那摞厚厚的、带着各种味道的零钱,她心里才觉得有点底。
日子好像终于走上了正轨,朝着好的方向慢慢滑去。
可苏璃心里那根弦,却从来没真正放松过。
她总觉着,这平静底下,藏着暗流。
二伯苏强那次吃瘪后阴狠的眼神,黄皮狗那伙混混临走时放的狠话,都像针一样扎在心底。
她知道,那些人不会就这么算了。
平静,往往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假象。
这天下午,天气有点闷,乌云堆在天边,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璃收摊比平时晚了些,把最后一点零散东西收拾利索,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三轮车往家走。
为了省点时间,她抄了条近路,拐进一条回家必经的、比较僻静的小巷子。
这巷子不长,但两边都是高高的、斑驳的旧墙,没什么人家,大白天也显得有点阴森。
平时她尽量不走这儿,今天实在是累了,想着快点回家。
巷子深处堆着些破烂杂物和垃圾桶,散发着一股馊霉味。
车轮碾过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发出空洞的响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刚走到巷子中间,苏璃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
太安静了。
连平时在墙头打架的野猫都不见了踪影。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不祥的凝滞感。
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想赶紧穿过这条让人不舒服的巷子。
就在快到巷口的时候,前面杂物堆后面,突然晃出来三四个人影,不偏不倚,堵住了去路。
苏璃心头一紧,猛地捏紧了车把,脚下停住。
是黄皮狗!还有他那两个跟班!那个瘦高个和矮胖子!
黄皮狗嘴里叼着烟,斜着眼,脸上带着那种令人作呕的、猫捉老鼠似的狞笑。
他额角那块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旁边那两个混混,也抱着胳膊,歪着嘴,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下流。
“哟呵!小娘们,生意不错啊?几天不见,越发水灵了?”
黄皮狗吐掉烟屁股,用脚碾灭,一步步逼了过来。
另外两人一左一右,成夹击之势围了上来,把她和三轮车堵死在墙角。
苏璃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血液好像一下子冲到了头顶,又瞬间冰冷下去。
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粗糙的车把上。
最坏的预感应验了!这帮杂种,果然来找麻烦了!
而且挑了这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
“你们想干什么?”苏璃强迫自己站稳,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尾音还是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她的大脑疯狂运转,目光飞速扫过周围环境。
死胡同,两边是高墙,后退的路也被他们堵死。
呼救?这鬼地方,除非喊破喉咙,不然根本没人听得见。
“想干什么?”黄皮狗嗤笑一声,伸手就想去摸苏璃的脸,
“哥几个最近手头紧,借点钱花花?顺便……跟你玩玩?”
苏璃猛地偏头躲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没钱!”
“没钱?”旁边那个瘦高个阴阳怪气地接口,
“谁信啊!天天生意那么好,当我们瞎啊?”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抢苏璃挂在车把上的那个旧帆布包,
那里面装着今天所有的收入和她最重要的那两千块本金!
“滚开!”苏璃尖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推开瘦高个伸过来的脏手!
同时脚下猛地一蹬车轱辘,三轮车往前一冲,撞向挡在前面的矮胖子!
“哎呦!”矮胖子没防备,被撞得一个趔趄。
趁这个空隙,苏璃松开三轮车,想从侧面挤过去!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黄皮狗彻底恼了,脸上戾气大盛,一把抓住苏璃的胳膊!
力气大得惊人,像铁钳一样,捏得她骨头生疼!
“放开我!”苏璃拼命挣扎,另一只手下意识地伸进口袋,紧紧握住了那把她一直随身带着、用布条缠好了柄的旧剪刀!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拼了!
就在她准备掏出剪刀拼命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巷口似乎有人影一闪!速度极快!
是错觉吗?
没等她细想,抓住她胳膊的黄皮狗突然“嗷”一声惨叫,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打中了手腕,吃痛之下猛地松开了手!
苏璃猝不及防,向后踉跄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砖墙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般难受。
她惊魂未定地抬头,只见黄皮狗捂着手腕,又惊又怒地看向巷口方向。
他旁边那两个混混也愣住了,齐刷刷转头。
巷口,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人。
夕阳的余晖从他身后照过来,拉出一道长长的、清瘦却挺拔的影子。
光线逆着,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双手插在裤袋里,姿态闲适,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力。
是……陆沉?!
苏璃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呼吸一滞。
他怎么在这里?又是巧合?
黄皮狗又惊又怒,骂骂咧咧:“操!哪个不长眼的?敢管老子的闲事?!”
巷口那人没说话,只是微微偏了下头,目光似乎越过了黄皮狗,落在靠在墙上、脸色惨白、急促喘息的苏璃身上。
停留了大概一两秒,确认她似乎没受什么重伤。
然后,他才慢悠悠地把目光转回黄皮狗三人身上。
依旧没说话,只是朝他们勾了勾手指。
动作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
那种无声的挑衅,比任何叫骂都更具侮辱性。
“你他妈找死!”
黄皮狗彻底被激怒了,也顾不上手腕的疼,低吼一声,
“一起上!废了这多管闲事的!”
三个混混嗷嗷叫着,挥舞着拳头,一起扑向了巷口那个孤身一人的身影!
苏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见识过陆沉似乎有点身手,可对方是三个经常打架斗殴的混混!
他一个人……
接下来的发生的一切,快得让她眼花缭乱。
面对扑来的三人,陆沉甚至没有把双手从裤袋里拿出来!
就在黄皮狗的拳头快要碰到他面门的瞬间,他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一侧,差之毫厘地避开。
同时,右腿如同闪电般弹出,脚尖精准地踢在黄皮狗的膝关节侧面!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啊——!”黄皮狗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抱着扭曲变形的腿,滚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陆沉左肩一沉,避开瘦高个的偷袭,手肘如同铁锤般向后猛撞!
“砰!”一声闷响,正中瘦高个的胸口。
瘦高个连哼都没哼出一声,双眼翻白,直接瘫软下去,像一滩烂泥。
剩下的矮胖子吓傻了,举着拳头僵在原地,看着倒下的两个同伙,
又看看巷口那个仿佛什么都没做、依旧闲适站着的黑影,
脸上血色尽褪,裤裆瞬间湿了一大片。
陆沉这才缓缓地把手从裤袋里抽出来,看都没看地上惨叫打滚的黄皮狗和昏死过去的瘦高个,
目光落在吓尿的矮胖子身上,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滚。”
矮胖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甚至顾不上同伴,哭爹喊娘地消失在巷子深处。
前后不过十几秒钟。
巷子里只剩下黄皮狗的哀嚎和粗重的喘息。
陆沉这才转过身,一步步朝苏璃走来。
逆光消失,他的面容清晰起来,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在她身上扫过,似乎在确认什么。
苏璃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呆呆地看着他,又看看地上惨不忍睹的两个混混,大脑一片空白。
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打斗,那股狠辣果决的气势,真的是这个看起来清冷安静的少年?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离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冽干净的气息,与这巷子里的污浊格格不入。
“能走吗?”他问,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苏璃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她试着动了一下,腿还是软的。刚才的惊吓和挣扎,耗光了她所有力气。
见她没反应,陆沉默默地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那个旧帆布包,拍了拍上面的灰。
然后又扶起歪倒的三轮车,检查了一下,车轮还能转动。
他把帆布包挂回车把,然后看向苏璃,伸出手。意思很明显。
苏璃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又看看他平静无波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震惊、后怕、疑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最终还是避开了他的手,自己用手撑着墙壁,勉强站稳。声音沙哑:“……谢谢。”
陆沉收回手,没说什么,只是推起三轮车,走在前面。“走吧,巷口不安全。”
苏璃看着他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巷子里惨状,咬了咬牙,迈开发软的双腿,跟了上去。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前面的少年推着破旧的三轮车,沉默不语。
后面的少女步履蹒跚,心乱如麻。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这种被人在绝境中拉一把的感觉,并不让她感到轻松,反而像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她到底,该拿这个神秘莫测的陆沉怎么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