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庄,灯火通明的正厅。
与其说是森严的龙潭虎穴,不如说更像是一场精心准备的家宴。厅内陈设雅致,熏香袅袅,侍从们悄无声息地布菜斟酒,动作轻盈利落。
当温琼华一行人在玄甲将领的“护送”下步入花厅。
第一眼看到的,
七爷正与主位上的一位老者谈笑风生,神情放松,仿佛真是来赴老友之约。
那老者身着暗紫色常服,面容清癯,眼神温润,嘴角带着一丝和煦的笑意,若非身处这戒备森严的北庄,周身又隐隐透着久居上位的威仪,倒真像是一位饱读诗书的闲散富家翁。
然而,当温琼华的目光越过老者,看到他身旁那个已然换回男装、一身月白长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却难掩绝世风华的熟悉身影时,她悬着的心才猛地落回了实处,鼻尖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
“夫君!”她低唤一声,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快步走了过去。
谢临渊在她进门的瞬间,目光便牢牢锁在了她身上,见她安然无恙,紧绷的下颌线条才微微放松。
他起身,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将她微凉的手握入掌心,轻轻捏了捏,传递着无言的安抚。“我没事。”他低声道,声音是熟悉的沉稳。
两人并肩而立,一个清丽绝伦,气度雍容;一个俊美无俦,冷冽逼人,站在一起,瞬间吸引了花厅内所有的目光。
萧珏和王琳儿也看到了谢临渊,顿时松了口气。萧珏拍着胸口,小声嘀咕:“吓死小爷了,还以为临渊哥哥真要当压寨夫人了呢……”又又又又被温景瞪了才消停。王琳儿则好奇地打量着主位上的老者,又看看七爷,觉得这气氛怪怪的。
老者笑容和煦地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进来的几人,在温琼华绝美的容颜上停留一瞬,眼中闪过坦然的欣赏,随即落在萧珏身上时,笑意似乎更深了些,最后才看向主心骨般的温景和谢临渊。
“都来了?好,好,坐,都坐,不必拘礼。”他声音温和,如同长辈招呼晚辈,指了指下首空着的几张梨花木椅。
萧珏看着这老家伙一副主人翁的派头,心里直犯嘀咕,忍不住小声嘟囔:“这老爷爷谁啊?架子还挺大……”
他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花厅里却格外清晰。
王爷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看向萧珏的目光带着几分戏谑:“你这小子,性子倒是活泼,跟你爹小时候一个样,都是这般沉不住气。”
萧珏猛地瞪大眼睛,指着王爷,结结巴巴:“你……你认识我父.......我爹?!”
王爷笑而不答,目光转向温景和温琼华,语气依旧温和:“温靖那老匹夫,身子骨可还硬朗?还有瀚小子,娶了萧家那丫头后,脾气可收敛些了?”
温景和温琼华心中剧震!对方竟然直呼他们祖父和父亲的名讳,语气还如此熟稔?!他到底是谁?
温琼华稳住心神,敛衽一礼,姿态优雅,不卑不亢:“劳烦前辈挂心,祖父与家父一切安好。只是不知前辈是……”
王爷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又看向一直沉默冷眼旁观的谢临渊,目光在他身上那套月白长袍上流转片刻,笑容意味深长:“谢指挥使,这一身,可比方才那身‘行头’要顺眼多了,也更配得上郡马爷的身份。”
谢临渊瞳孔微缩,直视王爷,声音冰冷:“阁下究竟是谁?如此大费周章将我等‘请’来,意欲何为?”
“我是谁?”王爷重复了一句,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带着一丝追忆和难以言喻的复杂,“很多年没人问过这个问题了。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你们可以叫我……‘怀王’。”
怀王?!
温景和温琼华迅速在脑中搜索黎国宗室的信息。
先帝兄弟中,确实曾有一位封号为“怀”的亲王,乃是先帝的幼弟,现在皇帝萧明启的亲叔叔!据说才华横溢,深得圣心,但在几十年前的一场意外中,早已死去……怎么会……
萧珏更是瞳孔地震.....皇.....皇叔.....祖????
仿佛看穿了他们的想法,怀王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沧桑与讥诮:“看来,京城里的人都以为本王早就死了,骨头都能打鼓了,是吧?”
七爷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品着酒,仿佛只是个旁观者,但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显示他绝非局外人。
侍女们奉上美酒佳肴,歌舞伎悄然入内,丝竹之声悠扬响起,试图营造轻松的氛围,但在座众人,谁还有心情欣赏?
温景作为长兄,沉声开口:“原来是怀王殿下。不知殿下请我们过来,所谓何事?”
怀王萧湛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追忆与感慨:“往事如烟,本不愿再提。只是,看到郡马爷,便不由得想起一位故人。一位……惊才绝艳,却命运多舛的故人。”他的目光落在谢临渊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郡马爷的容貌,与那位故人,至少有七分相似。尤其是这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他又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宇文瑾:“永嘉公主殿下不远千里而来,是为了寻兄。而你要找的兄长,似乎也与老夫知道的一些陈年秘辛,牵扯颇深。”
萧珏听得目瞪口呆,连美食都忘了吃。王琳儿眨巴着眼睛,觉得这老头说话弯弯绕绕,好费脑子。温景和温瑞皆面色凝重。
谢临渊握着温琼华的手微微收紧。他感觉到,这位“死而复生”的怀王萧湛,手中很可能掌握着揭开他身世之谜,以及当年父母遭遇的关键线索!
“前辈究竟想说什么?”谢临渊直视萧湛,目光锐利,“不妨直言。”
萧湛与他对视,温润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他呵呵一笑,举起酒杯:
“年轻人,莫要心急。有些真相,如同陈年美酒,需得慢慢品,才能尝出其中真味。今夜只谈风月,不论其他。诸位远来是客,请满饮此杯,算是老夫为诸位接风洗尘。至于旧事……我们,来日方长。”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容依旧和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