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柔那场歇斯底里的公开宣战,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潭水,最初激起的水花极大,几乎淹没了教室的空气。但很快,喧嚣表面却在一种诡异的沉默下归于平静。没有人再当众提起,可所有人都清楚,风暴真正的中心并未散去,而是被推迟到了月考那一天。
倒计时的日历像一只冰冷的手,每天都在提醒所有人:距离月考,还有五天、四天、三天……高二(A)班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哪怕课间的喧闹都减少了许多,空气仿佛凝固着,像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透不过气。
江心柔的状态,最为显眼。
她再没有了往日“温柔大方”的千金小姐模样,而是像一台拼命运转的机器。她的课桌成了一座小型堡垒,被书本、卷子、教辅包围得水泄不通。数学的《五三》、英语的《绿皮书》、物理的《王后雄》、还有各类押题卷、模拟卷,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淹没其中。她的桌面上,常年摆着一只马克杯,里面装的不是牛奶,而是苦涩到发酸的咖啡。
她的笔迹越来越潦草,常常划破纸面。手指关节因为长期握笔发红,拇指根部已经磨出硬茧,甚至裂口。她的眼睛布满红血丝,下眼睑乌黑,像是涂了一层厚重的眼影。每当有同学经过,都忍不住皱眉,却不敢多说一句。
江心柔采用的,是最笨拙却也是最绝望的方式——死记硬背,题海轰炸。
她已经顾不上逻辑是否明白,推导是否懂得,只要碰到难题,就翻到答案,把步骤硬生生背下来。她的错题本不再是归纳总结,而是一页页潦草的重复抄写,上面写满了“必考”“记牢”“背!”之类的字眼。
“为什么!昨天才背过的,怎么今天又忘了!”
她常常在半夜情绪失控,将整份卷子团成纸球,重重摔在地上,眼泪在眼眶打转。但下一秒,她又慌忙捡起来,摊开抚平,哆嗦着说:“不能扔,说不定考到呢……”
这种近乎病态的执念,让李莉她们都心惊。起初她们还会陪着安慰两句,说“心柔你一定能赢”“晚照只是运气好”,可渐渐地,她们也不敢靠近。江心柔身上那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劲,带着令人窒息的气息。
与她形成最鲜明对比的,就是林晚照。
她的课桌总是整洁,书本与笔记本排列得井井有条。她没有堆积如山的资料,始终只有几样:课本、课堂笔记、错题本,还有她自己亲手绘制的思维导图。她的复习方式与江心柔完全不同,甚至与大多数同学也截然相反。
她并不追求数量,而是追求理解与贯通。
每天,她严格按照计划表推进。数学,先复盘概念与公式,再做几道精选习题;语文,背诵课文重点段落,整理答题思路;物理,推导定律,结合错题;化学,则注重方程式与实验原理的掌握。每一个环节,环环相扣。
她的错题本是她的秘密武器。每一道错题都标注了错误原因、正确解法,以及涉及的知识点,旁边还贴上小便签。复习时,她会一题一题翻看,确保同样的错误绝不再犯。
最特别的是那几张思维导图。上面,知识点被串联成清晰的网络,公式之间的联系、定理之间的推演,一目了然。课间,她常常合上书本,闭上眼睛,用指尖轻轻在桌面敲击,像在脑海里重走一遍知识脉络。那种沉静、专注的姿态,仿佛将她周围隔绝成一个无人能打扰的结界。
她的题量并不多,但每做一道题,她都会用不同的方法解答,归纳规律。她看似慢,实则在大脑里打下了坚不可摧的地基。
同学们都看在眼里。
“江心柔这样,真是不要命啊,看着都吓人。”
“是啊,黑眼圈太重了吧,我都怀疑她会不会考前晕倒。”
“死记硬背真的能赢吗?月考可不是只考原题。”
而说到林晚照时,语气则完全不同。
“她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人家复习是有方法的,不是乱学。”
“这就是学神吧,我们不懂。”
这些议论,江心柔听在耳里,如针扎心。她脸色一次次发白,心里却更恨,更慌。她只能更疯狂地压低头,咬牙抄写卷子,用力到指尖发抖。
晚上,宿舍熄灯后,她依旧要点着台灯,硬撑着把卷子做完。疲惫的脑袋一阵阵发晕,昨天背的答案今天忘光,刚记住的步骤又混乱一团。恐慌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
而另一端,林晚照却会准时合上书本。她并非偷懒,而是深知休息的重要。她会静静坐在窗边,看看夜空,或者翻阅一首诗词。偶尔,她还会轻声把错题本再读一遍,确认重点。
两个世界,两个极端。
江心柔像被烈火焚烧,越拼命,越焦躁,越混乱。
林晚照则像溪水流淌,越冷静,越从容,越清晰。
老师们也看在眼里。数学课上,周博老师点名提问时,江心柔眼神空洞,回答时结结巴巴。反倒是林晚照,不紧不慢,逻辑清晰,答案准确。周博眼里一闪而过的欣赏,更让江心柔差点当场崩溃。
那一刻,她在心里狠狠发誓: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要赢!哪怕用尽全力死记硬背,也要把林晚照踩下去!
可是,夜深人静时,当她抬头望向隔壁窗户,看到那个清冷的背影安然坐着,眼神坚定,手里的笔不紧不慢,她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仿佛,那个人根本不是在准备一场考试,而是在走一条属于自己的大道。
江心柔紧紧攥住笔,指尖发白,嘴唇咬到渗血。
“我不会输……绝对不会输!”
她一遍遍在心里呐喊。
然而,她的眼神却闪烁,带着无法掩盖的慌乱。
而林晚照,只是轻轻在思维导图的一个节点上画了个圈。她心无旁骛,静如止水。
外界的喧嚣,对她而言,不过是背景噪音。她唯一关心的,是笔尖与纸张间那条清晰的思路。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离月考,越来越近了。
真正的对决,已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