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是朱瑞璋定下的“军营探亲日”。
前一天晚上,他特意去了趟户部,把尚书王兴福拎过来,让他亲自去军营督查伙食,
“要是让本王看见将士们吃陈米、喝寡汤,你这尚书就别当了”。
王兴福知道这位秦王的脾气,不敢怠慢,连夜让人把粮仓里的新米都运去了军营,还请旨让御膳房的厨子去帮忙,
准备了红烧肉、酱肘子、白面馒头,保证让将士和家眷们吃好喝好。
第二天一早,朱瑞璋带着李小歪去军营,刚到营门口,就看见老朱的龙辇停在旁边,
老朴站在辇旁,见了他连忙躬身:“殿下,陛下已经进去小半个时辰了,说要亲自看看伙食。”
朱瑞璋笑着摇头:“他就是闲不住,怕我糊弄将士们。”
进了军营,远远就闻到饭菜的香味,校场上已经搭起了不少帐篷,
将士们的家眷们提着包袱,三三两两地往里走,脸上带着笑意。
朱瑞璋顺着香味走到伙房,就看见老朱正围着灶台转,手里还拿着个馒头,跟厨子唠嗑:“这面发得够不够软?将士们打仗辛苦,得吃点软和的,别硌着牙。”
厨子吓得手都抖了,连忙点头:“回陛下,发透了,您尝尝。”
朱元璋咬了一口馒头,点了点头:“嗯,不错,比宫里那黑心厨子做的好吃。”
转头看见朱瑞璋,把手里的馒头递过去,“你也尝尝,王兴福这老小子总算没偷懒。”
朱瑞璋接过馒头,咬了一口,确实松软香甜,心里也松了口气。
两人并肩在军营里走,不时有将士行礼,老朱都摆摆手,让他们该干啥干啥,别拘束。
这一幕看得朱瑞璋牙酸,你搞笑吧大哥,你是皇帝诶,他们能不拘束?
八月十五日,中秋佳节,秋高气爽,长江江面上旌旗蔽空,大大小小的战船一眼望不到头,如钢铁巨兽般横亘江面,舰身巍峨如山。
桅杆如林,密密麻麻直刺苍穹,战旗在江风里猎猎作响,每一面旗帜的摆动都似在宣告着磅礴的气势。
船头昂首的铜兽雕塑狰狞威严,炮口森然对准远方。
甲板上,甲士们已列阵而立,铠甲反射着冷光,手中长枪斜指苍穹,枪尖凝着晨露,却丝毫不减锋芒。
鼓手赤膊的臂膀上青筋暴起,鼓槌悬在半空,只待号令便要敲响震江的战鼓。
船舷边,了望手身姿如松般矗立在桅杆顶端,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盯着远方的江面。
水下暗流涌动,战船底部的锚链深扎江底,将这钢铁洪流牢牢固定在江面,动静之间,尽是撼动山河的威严与力量。
岸边早已没了往日的喧闹,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显厚重。
家眷们站在空地上,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牵挂,昨夜军营探亲的热闹还在心头,此刻却要看着亲人登船,中秋的团圆饼还在嘴角留着甜,转身就要面对茫茫大海。
朱瑞璋站在“镇海号”的甲板上,
“殿下,沐将军已在左路船队候命,蓝将军的哨船也已列好阵型。”李小歪捧着甲胄走过来,声音压得低,却掩不住兴奋。
朱瑞璋点点头,接过甲胄。
这不是他原来那一身铠甲了,是件新铸的,胸甲上缀着护心镜,打磨得能照见人,肩甲上刻着虎头纹,衬得他本就挺拔的身形更显魁梧。
他走到船舷边望去,江面上的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无数的战船像一片钢铁森林,一眼望不到尽头。
最前排的是哨船,体型小,速度快,船身狭长,船头尖尖的,像一把把出鞘的刀,每艘哨船上都站着十个哨兵,目光紧盯着远方的江面。
哨船后面,是主力战舰,甲板上站满了士兵,他们手里握着长枪,枪尖朝上,整整齐齐的,像一片枪林。
再往后,是运输船,有的装着粮草,有的装着军械,有的载着骑兵,
战马被拴在底层船舱里,偶尔发出一声嘶鸣,透过船板传出来,与江风、浪声混在一起,竟有了几分沙场的凛冽。
最惊人的是旌旗。
每一艘战船上都插着至少三面旗:
船头是靖海军的海浪旗,船中是主将的将旗,船尾是大明的龙旗。
红色的龙旗最多,明黄的流苏在风里飘着,成千上万面旗帜连在一起,遮天蔽日,把半边江面都染成了红色。
风大起来的时候,旗帜猎猎作响,声音像千万人在呐喊,震得人耳膜发颤。
“好家伙,这阵仗,别说倭寇了,就是元兵再活过来,也得吓破胆!”朱文正的大嗓门从身后传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皮甲,没戴头盔,手里攥着一把腰刀,刀柄上的红绸子晃来晃去。
常茂跟在他身后,穿着新做的银甲,脸上带着雀跃,眼睛里满是好奇,一会儿看看火炮,一会儿摸摸船板,像个第一次见世面的孩子。
朱瑞璋回头,拍了拍朱文正的肩膀:“大侄子,待会儿祭江,你可得收敛点脾气,别吓着岸上的百姓。”
“叔,瞅您这话说的,咱啥时候吓过人?”
朱文正嘟囔了一声,目光扫过江面的船队,语气里满是骄傲,“想当年打鄱阳湖,咱们的船还没这么大,还不是照样把陈友谅的船队烧了个干净。
如今有这么些好家伙,倭奴那一群上不得席面的小绿豆蝇子,我大明儿郎们还不得将他们喂鱼?”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是老朱的仪仗到了。
龙辇在岸边停下,老朱穿着一身常服,头发用一根玉簪束着,脸色比往日柔和些,但眼神里的郑重却藏不住。
马皇后跟在他身边,手里牵着朱标的宁国公主,小姑娘穿着粉色的袄子,手里攥着一个兔子灯,大概是知道哥哥要远行,眼圈红红的。
朱瑞璋连忙下了船,快步走到老朱面前,躬身行礼:“陛下。”
老朱抬手扶了他一把,目光落在他的甲胄上,锤了一拳他的胸口,又扫过江面的船队,声音有些沙哑:“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朱瑞璋点头,
“祭江的祭品已经备好,三牲、酒坛都在‘镇海号’的前甲板上,祭文也写好了,只等陛下吩咐。”
老朱没说话,转身朝着江面望去。
晨光已经升高了,金色的阳光洒在战船上,把铁皮船身照得发亮,那些红色的旗帜在阳光下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派大军跨海出征,既是为了报倭寇辱使杀民之仇,也是为了让大明的海疆安稳,让天下人知道,大明不是好欺负的。
“标儿呢?”
“在船上,沐英跟着呢。”朱瑞璋说着,朝着朱标所在的方向指了指。
老朱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能看见朱标站在船舷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布袍,身边围着几个亲卫,正朝着岸边挥手,大概是看见了马皇后和宁国公主。
马皇后擦了擦眼角,轻声道:“让标儿下来吧,我再跟他说几句话。”
朱瑞璋应了声,让人去叫朱标。
不多时,朱标就从船上下来了,他快步走到马皇后面前,躬身行礼:“母后。”
“海上风大,怎么不多穿件衣服?”马皇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他身上,
“到了倭国,要守军中规矩,要是不舒服,就跟你王叔说,别硬撑着。”
“知道了,娘。”朱标点头,眼眶也红了,却强忍着没掉泪,
“您跟父皇也多保重,等我回来,给您带倭国的……”
他顿了顿,又摇摇头,“还是不给您带了,那边的东西,怕是不如咱大明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