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彦也给这位从未见过的面的祖宗烧了些纸，虽然整个张家魔怔般要科举，虽然整个祖宗祠堂都只供奉一人，但张显带给后辈的激励也最为庞大，他让他们都在努力挣脱这片土地。
回村的路上，张族长跟他讲起张显年轻时的趣事，少年时期的张显可比张彦轻狂多了，天天将三元及第和官拜内阁挂在嘴上。
给张彦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他老人家这么自信……”
张族长忍俊不禁，“老祖宗有能力有信心，考得成绩好，官职也升得快。若不是后来出了些事，说不准他还真能穿上朱紫袍。”
张彦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背景，于是问道：“出了什么事？”
张族长摇了摇头，浑浊的双眼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在京都得罪人了吧，官职升不上去。京都那地方都是权贵，关系错综复杂，容不下一个寒门贵子。”
说完他忽然意识到这样可能会打击孩子的信心，于是又改口道：“也可能是别的原因，若彦哥将来能去京都做官，说不定就能知道了。”
“到时候我定来告诉您原因。”张彦说。
张族长笑道：“好，那我就等彦哥来给我解惑了。”
老人家将张彦送回家后，距离去镇上书铺的时间还有点早，他又去族里一个刚开蒙的孩子家转转，问问孩子的学习进度如何。
张彦望着他的背影没了，这才往家里拐，院里读书的张瑜抬头喊道：“弟，你还练字吗？”
张彦疑惑地回道：“我早上不练字。”
张瑜站起身道：“今天是休沐日，咱们要不要去外祖母家一趟？”
“外祖母？”张彦知道是刘氏的娘家。
但对于张瑜这样除了读书就是读书的人来说，应该不会主动提出去玩的事。
张彦瞥了眼院里进进出出的刘氏，不太明白地问道：“娘会去吗，还是就咱们？”
“娘也去，这还是娘刚刚问我的。”张瑜说，“不过爹还在养身体去不了，就咱们三个去。”
“行。”张彦应下来，开始在脑子里翻找目的地有多远。
刘氏是隔壁镇子嫁来的，虽然挨得比较近，但也有十来里地，从前每次去都是走着，走累了就会让张登云轮流背他们兄弟。
张彦问道：“哥，我去村里借辆牛车吧，这样快一点。”
张瑜嘶了声道：“也行，不过村里人的牛车借用都要钱的，你身上还有铜板吗？”
张彦回道：“有，很多呢，那我去了。”
“好。”
张彦一离开，听了半茬子的刘氏，狐疑地问道：“你弟说他身上还有很多铜板？他不是都给你祖母了吗？”
张瑜支支吾吾地回道：“书馆很赚钱的，彦弟自己会留点银子傍身。”
刘氏哦了声道：“彦哥这朋友人真好，给咱家太多银子了，有时间一定要好好去谢谢他。”
张瑜赶紧回道：“别别别，娘，人家先生就是怕被打扰，所以才不露面的，咱们在心里感谢就好了。”
刘氏点头道：“也是。不过要是有牛车的话，咱们是不是可以带你爹一起去了？”
到底是回娘家，刘氏还是想跟全家人一起回去的。
张瑜想：“应该行，等彦弟回来问问他。”
刘氏没忍住笑了，她调侃道：“咱家现在还真成你弟说了算了。”
张彦找到村里唯一一户有牛车的李家，敲开门问道：“李叔，您家今天的牛车有空闲吗？我家想借用一日去外祖母家，可以给您钱。”
小少年连铜钱都准备好了，手抬得高高的要跟他以钱换物。
李叔上下打量着这小子的衣着，脸色不是很好看，张嘴就嘲讽道：“穿这么好的衣裳还用来租赁牛车？你家该坐马车才是吧。”
张彦的笑容瞬间沉了下去。
是调侃还是恶意，他能听得出来，这位李叔买牛车的用途之一就是靠租赁赚钱，但瞧这样子应该是不想租给张家。
张彦后退一步，冷漠地回怼道：“去买马车的路途遥远，想坐牛车去买。”
李叔嗤笑道：“我知道你会课第一拿了支紫毫笔的奖励，变卖后给你爹治病，又给全家人买了许多新衣服。但是马车昂贵，你还有闲钱买吗？应该连牛车也买不起吧，不然也不会又来找我家租赁。”
邻里邻居听见声响，纷纷从家门口和墙头上冒出来，悄无声息地观察着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张彦刚考中会课第一的时候，有腰鼓队进村庆贺，大家多高兴啊。
可随着张家的日子越过越好，跟他们逐渐不在同等级后，人心底的恶念就会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
他们想：同样是家里有儿子的，怎么就张家出了张彦这个神童，怎么就张登云这么好命可以被十岁的儿子救回来？
不公平，这太不公平了。
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整个村里天天食不下咽的人越来越多。
可不论他们怎么逼自家孩子读书，都远远达不到张彦的水平，甚至听说县考地点之所以定在本镇，也算是因为张彦。
如此荣誉，偏偏只照在同村张彦的身上。
真叫人心生妒忌。
张彦已经敏锐地察觉出李叔的心理，他也放弃了要找对方租赁牛车的事，但被人嘲讽可不能忍着，这不是他的风格。
张彦扬起笑脸，关切地问道：“李叔，你对我有意见啊？是因为家里孩子考不过我吗？”
李叔脸上的横肉直抽搐，他恶声道：“你不过也才十岁，将来能不能中举还未可知，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狂的。”
张彦轻嗤一声道：“至少我有各项成绩可以让我狂，让全镇的先生都争相要我，让全县的学子都对我嫉妒的牙痒痒，但又毫无办法。就像您一样。”
最后一句的杀伤力太强。
李叔被气得要动手打他，但张彦早已机智地后退了两步。
少年边后退边说：“既然你非刺激我去买马车，那我就真去买一辆，刚好我每天走着上学也很累，多谢您的提醒了。另外真心祝您家开蒙十年的儿子能早点进入科举班，不然总见不到他，怎么能把他踩在脚底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