磜坑。
坐落于蕤州西部丘陵的偏僻小山村,因其地势险恶,犹世外桃源,村落仍保留了大量的传统建筑与风俗习惯,村民悉数搬迁至县城,如今作为异象应急管理局临时指挥营。
三十八分钟前,营帐里的监测仪器突发警报,搅得众人心惊胆战,如坐针毡。
“谁能看懂这些稀奇古怪的字符,祂究竟要表达什么?”欧阳寅越发觉得心急如焚。
贯丘伯摇头说道:“专家组那边毫无进展,或许敌人根本就没有和谈的想法。”
“与其被敌人侵占家园,不如就此夷为平地。”
“核武器对环境破坏性太大了,你舍得这么做?”
“时势造英雄,东汉末年,群雄争霸天下。难道贯丘将军屈尊甘当缩头乌龟么?”
“你没必要拿一部过时的小说来恐吓我,换成别人,面对这种局势,也会做同样的抉择。”
“将军可是个聪明人,凡事不要斤斤计较。”
“那就按太液池的意思去办。”贯丘伯踌躇了片刻,终究委决不下。
是时,专家组首席教授郗濬忽而尖叫,忽而喃喃自语,他引用古籍成功破译了一些符文,极具科研价值,对后世子孙探索宇宙也有重要意义。
“又疯了?这种工作环境的确能使人精神崩溃,可悲可叹啊!”欧阳寅看到老头手舞足蹈的模样,已知其中端倪。
贯丘伯说道:“郗先生可有眉目?”
“这是人类历史上的重大发现,定可垂名竹帛,流芳百世。”
“快快说与大家听。”欧阳寅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那串符文的具体含义。
殊不知郗濬教授突然发了疯似的撕毁图纸,时而捧腹大笑,时而嘴里咕咕哝哝自言自语,两腿一蹬,身不由己的也就仰面朝天的躺下了。
众人哀喜交并,无所适从。
郗濬既殁,科研所大部分与之相关的工作因此中止,大家从郗濬教授生前留下的实验日志可知,其中提及太虚文明与人类颇有渊源,主要体现在语言文字和风俗习惯等方面。
“连律老先生是我国当代量子物理学领域的标杆,那天蜀郡红楼出事的时候,他人就在里面,生死未卜。当时太液池那班老爷子无动于衷,每日锦衣玉食,笙歌鼎沸,一点也不把我们当回事。为这样的国家效力,浪费大好时光,无异于自掘坟墓。”
欧阳寅艴然不悦,说:“一派胡言!纯属妖言惑众,混淆黑白;我们要严于律己,坚决抵制资本主义腐朽思想的渗透,提高觉悟,坚定信念,况且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外星人’,定是那细作从中捣乱,企图分裂琹国,破坏民族团结。”
“呸!少拿形式主义忽悠我了,每年研究所申报的经费和财政补贴都给你们这群蛀虫吃了。郗濬教授今日无故暴毙,那是外星人杀鸡儆猴。我们有充分的理由且必须立即终止该实验,避免更多人遭殃。”
欧阳寅认为科学家都是纯粹的无神论者,德高望重,世人敬仰,更不应被封建迷信思想或旁门左道所诱惑,但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位教授犹如一匹披着羊皮的狼,竟口出狂言,公然诋毁国家,真是令人出乎意料!他不忿其事,欲上前修理对方。
贯丘伯突然拦住他:“科学家都习惯在鸡蛋里找骨头,还望司令不要意气用事。”
“在这种时候,你得认清自己的立场,杜绝一切危害国家安全及分裂民族团结的卑劣行径,可不能再帮这群书呆子说情啊!”
“太液池常年骄奢淫逸,同流合污,已然习惯成性,确实不懂科学家的真实心声。”
“莫再胡言乱语,你贵为直隶部要员,岂能以身犯法?”欧阳寅低声嚷道。
“司令乃三军统帅,理应守护百姓平安,切勿助纣为虐啊!”
“嗬唷,将军您这是话里有话啊!”
“琹国这几十年来在经济政治文化军事科技等领域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无可非议;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如朽木粪墙,虽欲善治之,亡可奈何。”
“你怎能……”欧阳寅上前揪住贯丘伯衣襟不放,却给后者的眼神吓退。
“你究竟是谁?冒充要员可是死罪,快快从实招来!”
“原本就没打算使用这种诡异的方式与你们这般卑贱的生物交流,倘若人类强行干预,只会使琹国哀鸿遍野,万劫不复。”
欧阳寅听了哈哈大笑,说:“净使些鬼蜮伎俩唬弄人,老掉牙的小把戏对我不管用!”
“呵呵,人类身上总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最令我钦佩!”
“劝你早些把蕤州交还军方,否则……”
“难道我还能向蝼蚁妥协?真是天大的笑话!”贯丘伯说完便晕倒了。
欧阳寅连连跺脚,说:“这算什么!快叫卫生员!”
下磜村,毗邻蕤州最近的村落,异变第二日便被军方接管,设多部门联合工作机制临时指挥点,以便更好更快更精准的获取外星人信息。从当前局势来看,似乎毫无进展。
黑夜蔓延了整个天空,林子里炊烟袅袅,几个身着迷彩服的大汉忙得不可开交,锅碗瓢盆,乒乒乓乓的声响,且为今晚的宴会筹备肴馔。
“班长,你认为咱还能活多久?”新兵悄悄地问道。
“镬都冒白烟了,赶紧放油炒米粉。”掌勺儿边说边拿半块生姜扔了过去。
“有这么一个强大的国家时刻护着你,还不知足么?别忘了加点料酒,咱首长就好那口。”旁边切菜的高个子接碴道。
“瓜娃子,国事还用不着咱老百姓操心。”
是时,一男子闯入厨房,背着手来回兜了一圈,板着脸吼道:“伙夫做个饭还唧唧哝哝的,麻溜点。”
班长连连阿谀逢迎,男子不晓的这话是笑他,反忻忻得意,临行时还顺手拿走了一根黄瓜。
新兵懵懵懂懂的。
“唉!真是世风日下,现在当厨子的都得先学会拍马屁,不然没法活了。”
“班长……”
“快干活,镬都糊了。”班长指着那冒烟的铁锅,立时火冒三丈。
高个子突然尖叫:“砧板上的黄瓜哪去了?”
“别怀疑我,我忙着炒菜呢!”
高个子又把愤怒的目光停留在新兵身上,问:“难道是你偷吃了?”
“我……我一直在给班长打下手,哪有闲工夫吃东西呀?”
“哪个龟儿子存心想害老子?”高个子急的游回磨转。
“仓库里大把黄瓜,你担心啥呀?”
“那是欧阳司令托人专程从京畿捎来的,真正纯天然无公害的绿色有机蔬菜,今晚指定要它做凉拌呢!”
众人皆茫然。
松薯坳。
晚上九点多,贯丘伯缓醒,只觉头疼,手脚被锁链捆绑。
主治医师见首长醒了,即刻吩咐卫兵去通知司令,同时从口袋里掏出听诊器检查病人心肺功能是否异常。
“大夫,我睡了多久?”
“十个钟头。”
“为什么这样做?”贯丘伯问道。
“确保你的人身安全不受侵犯。既然你恢复了意识,便仔细回忆今日之事,侍官将全程记录。”
“我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欧阳寅摇头:“希望将军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这也是太液池的意思。不能因您的身份而简化流程。”
“你叫我如何说起?从我呱呱坠地开始……”贯丘伯坦然自若,终究还是隐瞒了事实真相,成功转移目标而洗脱嫌疑。
尽管审讯过程煎熬,但结果不如人意,欧阳寅悻然,于是口头威胁贯丘伯,后者临难无慑。
磜坑。
警卫连例行巡逻时在营地东部的树林里发现生物残骸,周边灌木丛、枝桠、水潭或沟壑有大量的绿色黏液,且部分树干有爪印。
值班人员即刻将情况呈报指挥营办公点,欧阳寅大悦,下令侍官率兵封锁事故现场,试图从中获取客观的情报。
经法医多次检验残骸核糖核酸成分,人类身份确认无疑,但绿色黏液的基因成分超出人类认知范畴之外,即使专家组调用全球性生物基因库信息数据也无法鉴别归类,这也间接表明外星人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众人毛骨悚然。
随着事情不断的发酵,闹得人心惶惶,有些专家贪生畏死,强烈要求军方全程护送他们撤离营地。
欧阳寅当机立断,责令警卫连全天候监控营地,防止人员逃窜;若走漏风声,必定引起恐慌,重则危及国家安全,又命专人密电申报太液池。
是日下午三点,被软禁的贯丘伯平白无故的发生全身痉挛,忽而颜面抽搐,瞳孔放大,双眼坦白,心跳骤停,心电监护仪指示灯爆裂。
卫兵见状,急忙呼叫医护人员赶来救援,但为时已晚,贯丘伯已无生命体征。
欧阳寅裂眦嚼齿,大喊:“我命令你们不惜一切代价把将军抢救回来。他是唯一一个能与外星人联系的人。”
“请首长冷静,在场每个人都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但将军的确已经死了,哪怕神仙也救不了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昨晚看他容光焕发,今日说没就没了。”
“外星人曾控制了他的大脑,证明我们还有机会能与外星人联系。快把脑壳切开,检查一下神经组织还有没有利用价值。”
“死者为大,咱可别乱来!”
欧阳寅大怒,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医生揪着头发,脚踢拳打了一顿。
“只要能拯救琹国百姓,牺牲一位将军又如何。”
医生理直气壮的回答:“小人所为,与魔鬼无二。到了此时,也是爱莫能助。”
下磜村。
夜定,炊事班新兵方小玉辗转反侧,借着月光,去营地后面的林子里方便。却有几条黑影偷偷跟着,方小玉却浑然不觉。
旁边草丛窸窸窣窣,令方小玉股战而栗,不敢言语,倏尔,从树上掉下俩血淋淋的鬼怪头颅,立时惊慌失色,拔腿就跑。
“班长,咱这么做未免太过分了?”高个子轻声问道。
“你以为炊事班的同志就只能打酱油?每个新兵蛋子必须习惯这种魔鬼般的突击训练。”班长说。
“明晚还要继续么?”
班长点头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