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甘露寺的废妃,到再次踏入紫禁城的熹妃,甄嬛的回归,是整部剧最重要的转折点。
剧组为了这场“回宫”大戏,几乎是倾尽全力。服装组为林芝量身定制的那套熹妃朝服,是全剧最华美、也最沉重的戏服之一。深色的锦缎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凤凰图样,领口和袖口镶嵌着细碎的宝石,头上的点翠大拉翅更是分量惊人。
当林芝换好全套妆造,从化妆间里走出来的那一刻,整个片场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她。
如果说之前的莞贵人是清丽,莫愁是凄苦,那么此刻的熹妃,则是截然不同的、一种带着侵略性的、冷艳的华贵。
她的妆容变得凌厉,眼线微微上挑,唇色是浓郁的正红。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于人的柔弱女子,她本身,就是权力的化身。她的眼神沉静如深渊,看不见底,却能让所有窥探的目光,都被那股无形的威压所吞噬。
“我的天……”斓曦在旁边看得喃喃自语,“这气场……我感觉我都不敢跟她对视了。”
蒋欣那天特意没走,就为了看这场戏。她抱着胳膊,倚在廊柱上,看着那个缓缓走来的“熹妃”,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赞叹。
“华妃的嚣张是写在脸上的,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而她这个,”蒋欣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蔡少芬说,“她的厉害,是藏在骨子里的。你看她走路,步子不大,但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这才是最可怕的。”
林芝走到众人面前,看到大家那副“噤若寒蝉”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这一笑,瞬间打破了那股迫人的气场,让她又变回了那个温和的林芝。
“大家怎么了?我脸上沾了东西吗?”
“不是沾了东西,”蒋欣走上前,围着她转了一圈,啧啧称奇,“是换了魂。林芝,我正式宣布,从今天起,《甄嬛传》剧组第一‘Slay’的女人,不是我华妃,是你钮祜禄·甄嬛了。”
回宫的戏,拍得格外顺利。
当林芝乘坐着那顶华丽的轿辇,在众人或敬或畏或妒的目光中,被抬进宫门时,她只是安静地坐着,眼帘微垂。
她什么都没做,但所有人都从她那副沉静的姿态里,读出了千言万语。
她不再是那个会因为旁人目光而或喜或悲的小姑娘了。此刻的她,心中只有一盘棋,一盘关乎生死、关乎复仇的棋。而这后宫里的所有人,都不过是她棋盘上的棋子。
郑晓龙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最担心的,就是林芝演不出这种“王者归来”的碾压感。现在看来,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林芝不仅演出来了,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具压迫感。
随着熹妃回宫,剧组的拍摄也进入了白热化的“宫斗后期”。滴血认亲、扳倒皇后、逼死安陵容……一场场重头戏接踵而至。
剧组的氛围,也随着剧情的深入,变得愈发紧张。演员们几乎是连轴转,每天的拍摄都超过十四个小时。林芝更是成了剧组的“铁人”,她几乎没有休息时间,从一个场景转到另一个场景,台词本永远不离手。
她的“碎玉轩”小厨房,也因为拍摄任务的繁重,不得不暂时歇业。小满看着日渐消瘦的林芝,心疼得直掉眼泪,每天变着法地给她炖各种补品。
然而,林芝的精神状态却异常亢奋。她完全沉浸在了甄嬛的世界里,享受着这种用演技将对手一个个“斩于马下”的快感。
拍“滴血认亲”那场戏时,她与饰演皇后的蔡少芬,上演了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对手戏。面对皇后的步步紧逼和祺贵人的疯狂构陷,她从最初的震惊,到中途的冷静反击,再到最后尘埃落定时,对皇帝那句“回宫后,嫔妾的每一步,都走得万分艰辛”的泣血控诉,情绪层层递进,精准得如同手术刀。
连一向以演技着称的蔡少芬,在拍完后都心有余悸地对助理说:“她的眼神太可怕了,我跟她对视的时候,真的感觉自己要被她看穿了,后背全是冷汗。”
时间在飞逝,转眼间,拍摄已经进入了尾声。横店的酷暑渐渐退去,秋意渐浓。剧组里,开始弥漫起一种离别的伤感。
这天,通告单上终于出现了那场所有人都期待已久,又莫名畏惧的戏——
【场次:养心殿寝殿】
【人物:熹贵妃,皇上】
【内容:皇上病危,甄嬛告知所有真相。】
这是甄嬛对皇帝,最残忍,也最彻底的报复。也是她整个人生悲剧的最高潮。
拍摄前,陈建斌特意找到林芝,两人没有对词,只是在片场的角落里,安静地坐了很久。
“准备好了吗?”陈建斌问,声音有些低沉。
“准备好了。”林芝点头。
“这场戏,对甄嬛来说,是解脱。对你来说,也是。”陈建斌看着她,眼神复杂,“拍完这场,你就可以从她身上,走出来了。”
这几个月,他亲眼见证了这个年轻女演员,是如何将自己一步步“献祭”给角色,又如何凭借强大的专业能力,始终保持着一丝清醒的抽离。他知道,这场戏,对她的消耗,将是前所未有的。
林芝明白他的意思。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陈老师,谢谢您。能和您一起,为他们的人生,画上这个句号,是我的荣幸。”
寝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陈建斌饰演的皇帝,虚弱地躺在龙床上,形容枯槁。
林芝饰演的甄嬛,坐在床边,为他一下下地扇着扇子。她的脸上,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于冷酷的平静。
“Action!”
对话,从孙答应和狂徒的私情开始,一步步,将皇帝最后的尊严和希望,碾得粉碎。
当林芝说到那句“回宫后,每一次与你接触,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时,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情人间最亲密的耳语。
但这耳语的内容,却是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
陈建斌的身体,在听到这句话时,猛地一颤。他的眼睛倏地睁大,浑浊的眼球里,充满了血丝和无法置信的惊恐。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林芝的表演,还在继续。
“皇上,你知道吗,臣妾的肚子……静和公主,是眉姐姐和温实初的……”
“还有弘曕,和灵犀,他们……”
她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用一种悲悯又残忍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他。
所有的答案,都在那双眼睛里。
“你……”陈建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向她,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彻底的绝望。
最终,他的手,无力地垂下。
龙床上,那个曾经主宰生杀,坐拥天下的男人,死了。死在了他曾经最宠爱的女人,最诛心的话语里。
甄嬛看着他,缓缓地,流下了一滴泪。
这滴泪,不是为他,而是为那个彻底死去的,曾经的自己。
“cut……”
郑晓龙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整个片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沉浸在那巨大的悲伤和震撼中,无法自拔。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床上的陈建斌,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他坐起身,看着依旧在流泪的林芝,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去,给了她一个深深的拥抱。
“好样的。”他在她耳边,只说了这三个字。
掌声,在这一刻,雷鸣般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