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之雪域天火》单元杀青后的第三天，林芝回到了中央戏剧学院。
初春的北京还带着寒意，校园里的柳树刚刚抽出嫩芽。林芝背着简单的双肩包走进排练厅时，同班同学张宇正在练习毕业大戏的台词。看见她进来，几个同学都围了上来。
“林芝，听说你又接了钱雁秋导演的戏？”一个短发女生眼里满是羡慕。
“只是一个单元的客串角色。”林芝放下包，弯腰压腿热身，“你们的毕业大戏排得怎么样了？”
张宇递过来一本剧本：“还是《雷雨》，系里决定排两版，现代版和传统版。你之前说想演四凤，现在时间来得及吗？”
林芝接过剧本翻看，手指在“四凤”两个字上停留片刻。毕业大戏对每个戏剧学院学生来说都至关重要，这是检验四年所学的最后答卷，也是业内人士关注的重点。往届有不少学生因为毕业大戏出色而被大型话剧院团或影视公司看中。
“来得及。”她说得很笃定，“剧本给我一份，我回去好好研究。”
接下来的两周，林芝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毕业大戏的排练中。白天在学校排练厅练习走位、念台词，晚上回到东三环的公寓里继续研读剧本、揣摩人物。
四凤这个角色，在《雷雨》中是个关键人物。她既是周朴园与侍萍的私生女，又与同父异母的哥哥周萍产生了畸形的恋情。这个角色需要表现出少女的纯真、爱情的热烈、命运的悲凉，层次极其丰富。
“你的台词功底没问题，但情感的递进还需要调整。”指导老师在排练后给出意见，“四凤不是从头到尾都是悲剧色彩的，她在不知真相时的那种甜蜜、对未来的憧憬，这些都要演出来。”
林芝认真记下每一条意见。她想起在《亮剑》中演冯楠时，导演陈健说过的话——好的表演不是堆砌情绪，而是让观众看到人物在每个阶段真实的状态。
排练间隙，林芝会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闭上眼睛想象四凤的生活。一个在大户人家做工的少女，每天要做多少活计？她的手应该是什么样的？她看向周萍时的眼神应该是崇拜多一点还是爱慕多一点？这些细节都需要反复推敲。
“林芝，你太较真了。”室友李雯有天晚上看见她对着镜子练习擦窗户的动作，忍不住说，“这只是学校的毕业大戏，又不是去演话剧节。”
林芝继续重复着动作，观察镜子里自己的身体姿态：“话剧没有特写镜头，所有的细节都要靠肢体和台词传达。如果连基本的生活状态都演不出来，观众怎么会信服？”
她记得当初在《名扬花鼓》剧组里，导演要求她学真正的花鼓调，一学就是两个月。师父说过，演员的功夫都在细节里。这话用在话剧上同样适用。
四月初，系里决定邀请几位业内专家来观摩排练并给出指导意见。这些专家中有北京人艺的老艺术家，也有知名的话剧导演。这次观摩对学生们来说既是机会也是考验。
观摩当天，林芝早早来到排练厅。她换上四凤的戏服——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将头发梳成简单的辫子，连妆容都尽量朴素。
当第一场戏开始时，林芝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那个在周公馆做工的少女。她端着茶盘走进“客厅”，看见周萍时眼里闪过一丝羞涩的喜悦，又很快收敛，低头快步走过。这个仅仅几秒钟的调度，却让台下几位老师同时点了点头。
最难的是第二幕四凤与周萍在雨夜相会的那场戏。窗外“雷声”隆隆，林芝饰演的四凤既要表现出对爱情的渴望，又要展现出内心的不安。她设计了一个细节：当周萍拥抱她时，她先是本能地想推开，但手刚抬起又垂了下来，最终缓缓闭上眼睛，仿佛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这个动作的犹豫和挣扎恰到好处，既没有过分抗拒显得虚假，也没有立刻顺从失去了人物的层次。
“停一下。”一位白发老师打断了排练，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老师站起身走到台前：“这个动作谁设计的？”
“是我自己的想法。”林芝有些忐忑地回答。
“很好。”老师露出赞许的笑容，“你抓住了四凤这个人物的核心矛盾——她爱周萍，但这份爱从一开始就带着隐隐的不安。这种不安不是理性的判断，而是一种本能的感知。你用肢体语言完美地呈现了出来。”
这次观摩结束后，林芝的四凤得到了专家们的一致好评。系主任找她谈话，希望她能在正式演出时担任传统版的四凤。
“传统版和现代版会连续演两场，传统版的要求更高。”系主任说，“你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悟性，但压力会很大，你能承受吗？”
林芝想起那顶十二斤重的头冠，想起在横店四十度高温下穿着棉衣拍戏，想起无数次拍摄到深夜的经历。
“我可以。”她说。
正式演出定在五月中旬，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林芝几乎推掉了所有的工作邀约，全身心投入排练。经纪人李姐打来几次电话，说有个现代都市剧想找她演女二号，片酬不错，时间也能调配。
“李姐，这次真的不行。”林芝站在排练厅外的走廊上，透过窗户看着里面正在排练的同学，“毕业大戏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想留遗憾。”
李姐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行，我知道了。你安心排练，工作的事之后再说。”
挂了电话，小满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水：“芝姐，刚才导演组的人说下午要加排雷雨那场戏。”
林芝拧开水瓶喝了一口：“知道了，去准备吧。”
最后一幕是全剧的高潮，也是对演员要求最高的部分。当四凤得知自己和周萍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时，那种从天堂坠入地狱的绝望需要用强大的爆发力来呈现。
林芝反复研究这场戏的处理方式。她看了很多版本的《雷雨》录像，发现每个演员对四凤崩溃那一刻的处理都不同。有的是放声痛哭，有的是呆滞木讷，还有的是歇斯底里。
“你想怎么演？”导演老师问她。
林芝想了很久：“我觉得四凤在那一刻应该是安静的。所有的悲痛都在内心翻涌，但外在反而是一种超出常人的平静。就像海啸来临前的海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试试看。”导演说。
正式排练这场戏时，当林芝听到真相的那一刻，她没有尖叫，没有痛哭，只是慢慢后退了几步，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不可置信，再到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她的眼睛依然睁着，但仿佛失去了焦距，整个人像一座雕塑般静止。
这种静默的爆发力比任何声嘶力竭都更震撼人心。排练厅里鸦雀无声，几个女同学甚至红了眼眶。
“好！”导演大声叫好，“这才是真正的悲剧！四凤这个人物在你身上活了！”
进入五月，北京的天气越来越热。排练厅里没有空调，只有几台老旧的吊扇在头顶缓慢转动。林芝的戏服早已被汗水浸透，但她从不喊停。
有一天排练结束后，张宇递给她一条毛巾：“林芝，你这么拼命图什么？你现在已经拍过好几部戏了，毕业大戏就算演得一般也不会影响你的前途。”
林芝擦了擦脸上的汗：“我拼命不是为了前途，是因为我喜欢表演。每次站在舞台上，感觉自己活成另一个人，体验另一种人生，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她想起第一次在《名扬花鼓》中演花鼓时的兴奋，想起在《亮剑》中演冯楠时的投入，想起在《狄仁杰》中演新月时的专注。每个角色都像一段旅程，让她看到不同的风景，体会不同的人生。
“演员这个职业，最大的魅力就是可以在有限的生命里活出无数种可能。”林芝说完笑了笑。
五月十五日，毕业大戏正式公演。中戏的小剧场里座无虚席，除了学生家长和老师，还有不少业内人士专程前来观看。
后台化妆间里，林芝对着镜子仔细检查妆容。她今天要演两场——下午三点的传统版和晚上七点的现代版。两个版本的四凤在服装和表演风格上都有差异，对体力和精神都是极大的考验。
“紧张吗？”小满帮她整理头发。
“还好。”林芝深吸一口气，“就当是拍戏，进入角色就好了。”
下午三点整，大幕拉开。当林芝穿着蓝布褂子端着茶盘走上舞台时，她已经不是林芝，而是那个在周公馆做工的四凤。
整场演出行云流水。林芝将四凤从初见周萍时的羞涩，到热恋时的甜蜜，再到得知真相后的绝望，层层递进地展现出来。特别是最后一幕，当她用那种平静到可怕的方式演绎四凤的崩溃时，台下响起了抽泣声。
谢幕时，掌声经久不息。林芝和其他演员手拉手谢幕，看见台下有观众站起来鼓掌，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热。
短暂的休息后，晚场的现代版又开始了。这一版的四凤穿着现代服装，但人物的内核不变。林芝根据现代语境重新调整了表演方式，让台词更贴合当下，肢体语言也更加自然。
两场演出结束后，林芝几乎虚脱。她在后台卸妆时，导演老师带着一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林芝，这位是国家话剧院的李导演。”导演老师介绍道。
李导演伸出手：“林芝同学，你今天的表演非常出色。我们院里下半年有个新戏要排，需要几个年轻演员，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林芝礼貌地握手：“谢谢李导，但我可能要先问一下时间安排。”
“不急，这是我的名片，你考虑好了随时联系我。”李导递过一张名片，“像你这样肯下功夫又有天赋的年轻演员不多了，希望能有合作的机会。”
送走李导演后，林芝坐在化妆间里看着那张名片。国家话剧院是国内最顶尖的话剧团体之一，能进去对话剧演员来说是莫大的荣誉。但她现在的重心还是在影视剧上，话剧虽然喜欢，却不想作为主业。
“芝姐，外面好多人等着要签名合影呢。”小满探头进来。
林芝收好名片站起身：“走吧。”
剧场外，除了同学和家长，还有一些影视圈的熟人。《金婚》的副导演专程赶来，看完后直夸她进步神速。还有几个经纪公司的人想要她的联系方式，都被小满礼貌地挡了回去。
正在和同学聊天时，林芝看见父母从人群中走来。林建国依然是那副严肃的表情，王秀英眼眶却有些红。
“爸，妈。”林芝迎上去。
“演得不错。”林建国简短地评价，但眼神里满是欣慰。
王秀英拉着女儿的手：“我和你爸看哭了。最后那段太揪心了，你怎么能演得那么像呢？”
“多练练就好了。”林芝笑着说，“走吧，我请你们吃饭。”
一家三口走出剧场，北京的夜晚带着初夏的燥热。路边的烧烤摊已经支起来，空气中飘着孜然的香味。林芝提议去吃烤串，林建国难得没有反对。
坐在街边小摊上，林芝撸着串喝着冰啤酒，听父母聊家常。王秀英说最近单位有个姐妹的女儿也想考艺校，问林芝能不能给点建议。林建国提醒她注意身体，不要太拼命。
“我有分寸。”林芝夹起一串烤韭菜放进碗里，“这次毕业大戏结束，我会休息几天。”
“休息好，工作还是要接的。”王秀英说，“但也别太累了，你看你都瘦了。”
林芝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最近排练太辛苦，瘦了几斤。不过她的体质特殊，休息几天就能恢复。
回到公寓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林芝洗完澡躺在床上，拿出手机看了看邮箱。李姐发来几个新剧本，都是电视剧项目，角色分量不等。
她一个个点开看简介。有古装宫斗剧、现代都市剧、还有年代剧。其中一个项目引起了她的注意——《闯关东》，导演是拍过《激情燃烧的岁月》的张新建。
林芝点开详细信息，这是一部讲述清末民初山东百姓闯关东的年代大戏，投资规模很大，剧组邀请她试镜一个叫鲜儿的角色。
“鲜儿，朱家的女儿，性格泼辣坚韧……”林芝读着角色简介，觉得挺有意思。年代剧她演过《金婚》，对那个时代有一定了解，而且张新建导演在业内口碑很好。
她给李姐回了邮件，表示对这个项目有兴趣，希望能看完整剧本。
第二天是周末，林芝难得睡了个懒觉。中午被小满的电话吵醒。
“芝姐，《狄仁杰》要播了！”小满兴奋地说，“cctV8台，下周一开始，黄金档！”
林芝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这么快？”
“对啊，刚才李姐也打电话来了，说让你准备一下，播出后可能会有媒体采访。”
林芝想起自己在剧中演的新月，那个吐蕃女子墨雨。虽然只是单元剧的角色，但她投入了很多心血。不知道播出后观众会是什么反应。
“知道了，我等会儿给李姐回电话。”
挂了电话，林芝起床洗漱。吃早饭时打开电脑，登录了自己的博客。上次更新还是一个月前，评论区有不少粉丝留言，问她最近在忙什么。
林芝想了想，发了一条新博客：“毕业大戏顺利结束，感谢所有老师和同学的帮助。《狄仁杰之雪域天火》下周开播，希望大家喜欢墨雨这个角色。”
配图是她在剧中戴着那顶十二斤头冠的剧照，绿松石在阳光下闪着幽幽的光。
博客发出后不到十分钟，评论就超过了一百条。粉丝们纷纷表示期待，还有人说要准时守在电视机前。
林芝关掉电脑，决定趁着这几天好好休息。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悠闲的周末了，上次放松还是去年《金婚》杀青后。
下午她去了趟健身房，在跑步机上跑了五公里，然后练了一会儿拳击。教练看见她都惊讶于她的力量，明明看起来身材纤细，出拳力道却比一般男性还大。
“你这力气，可以考虑打职业了。”教练开玩笑说。
林芝笑着摇头：“我还是喜欢演戏。”
晚上回到家，林芝给师父打了个电话。老人家最近身体不太好，正在医院疗养。
“师父，我毕业大戏演完了。”林芝说。
“演得怎么样？”电话那头传来师父苍老但依然中气十足的声音。
“老师们都说不错。”
“那就好。记住，演戏和练武一样，基本功最重要。你现在年轻，可以多尝试不同的角色，但不要丢了根本。”
“我记住了，师父。”
“还有，不要仗着身体好就胡乱折腾。我知道你体质特殊，但也要懂得休息。”
林芝心里一暖：“知道了，您也要好好养病。”
挂了电话，林芝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景。东三环的车流如织，霓虹灯将夜空映照得五光十色。她想起四年前刚来北京时的忐忑，想起第一次站在摄影机前的紧张，想起每一个角色带给她的成长。
这条路她会一直走下去，因为她真的热爱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