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熔炉”前哨的灯火却比往常更加明亮。柳梦璃和她带来的二十三名幸存者的加入,让这个原本就充满生机的基地更添了几分人气,但也带来了新的挑战——如何让这群新人快速融入,又如何确认这位看似冷静过头的心理学讲师,是否真的值得信赖。
简单的安顿之后,陈默召集了所有核心成员,在指挥室进行了一次非正式的会议。灯光下,新旧面孔齐聚一堂,气氛略显微妙。赵刚、陈冰等人对柳梦璃保持着礼貌的审视,而柳梦璃带来的几个学生则显得有些拘谨不安。
柳梦璃本人却异常从容,她安静地坐在苏沐晴旁边,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主位的陈默身上。她没有急着发言,仿佛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陈默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柳老师,欢迎加入。你的枪法和在图书馆的组织能力,我们都见识过了。现在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妨坦诚布公,说说你的想法?”
柳梦璃微微颔首,声音清晰而冷静:“叫我梦璃就好。在座的各位都是‘熔炉’的骨干,我想了解的是,我们这个团体,赖以生存的核心原则是什么?当意见分歧时,如何决策?当资源短缺时,如何分配?”
她的问题直指核心,让在场不少人都愣了一下。这不像是在寻求答案,更像是在进行某种评估。
赵刚性子直,率先回答:“这有啥好问的?当然是默哥说了算!资源嘛,谁出力多谁分得多,天经地义!”
柳梦璃的目光转向赵刚,语气平和却带着深意:“如果有一天,陈默的命令在你看来是错的,或者会让你和你的兄弟们陷入必死的境地,你会执行吗?如果一场战斗,后勤人员认为他们同样辛苦,要求与战斗人员平分战利品,你又如何应对?”
赵刚被问住了,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只能梗着脖子道:“默哥不会错!后勤的怎么能跟前面拼命的比?”
“这只是假设。”柳梦璃并不纠缠,转而看向苏沐晴,“苏医生,如果药品极度紧缺,同时重伤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战斗英雄,另一个是普通学生,但后者生存几率更高,你会优先救谁?”
苏沐晴推了推眼镜,眉头微蹙,认真思考后回答:“我…我会评估谁的生存希望更大,尽量拯救能救活的人。但…这很难。”
“确实很难。”柳梦璃点头,目光又扫过安然、陈冰,最后回到陈默身上,“我不是在挑衅,而是在确认。一个组织想要在末世长久生存,光靠武力是不够的,更需要清晰的规则、高效的决策机制,以及……对人性深刻的洞察和理解。”
她稍微停顿,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然后抛出了一个更具体、也更具冲击力的假设场景:
“假设,我们的一支外出小队被骷髅帮俘虏了。对方提出条件,用我们库存的一半食物和药品来交换人质。答应,我们接下来的生存将极为艰难,可能饿死更多人;不答应,就要眼睁睁看着曾经的同伴被折磨致死。这个时候,我们该如何选择?”
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这是一个极其残酷却又非常现实的问题。
“换!”赵刚几乎是脱口而出,“怎么能不换?那可是自己兄弟!”
“不能换!”陈冰立刻反对,声音冰冷,“资源是生存的根本,交出大半储备,等于把所有人的命都押上。牺牲少数,保全多数,这是最理智的选择。”
苏沐晴面露不忍:“可是……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安然推了推眼镜,小声道:“或许……可以尝试假装答应,伺机营救?”
众人意见不一,下意识地都看向了陈默,等待他的决断。
陈默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他能感觉到柳梦璃的目光正牢牢锁定着自己,这不是闲聊,而是一场针对他这位领袖的、无声的“考试”。她正在评估他的决策模式、价值取向和心理承受能力。
片刻后,陈默抬起头,眼神中没有丝毫犹豫和彷徨,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冷静:
“首先,我会评估救援的可能性和代价。如果有一线希望,我会亲自带队,不惜代价尝试营救。”
“如果事不可为,敌人实力远超我们,强行营救只会造成更大伤亡……”他的声音平稳得近乎冷酷,“那么,我不会交换。”
此言一出,赵刚等人脸色都变了。
陈默继续道,目光扫过众人:“我不是不看重兄弟情义。正因为我看重,我才不能让更多兄弟为了一个几乎注定无法成功的行动去送死,更不能让整个基地因为资源耗尽而陷入绝境。牺牲,在末世是不可避免的。作为领袖,我的职责是做出对整体最有利的、哪怕是最痛苦的决定。”
他看向赵刚:“刚子,如果被俘的是你,你希望我为了救你一个人,让整个基地几十号人陪你一起陷入饥荒和危险吗?”
赵刚张了张嘴,最终颓然低下头,闷声道:“…不希望。”
陈默又看向陈冰:“冰姐说得对,保全多数是理智的选择。但这份理智,需要背负舍弃同伴的沉重和骂名。”他最后看向柳梦璃,眼神锐利,“柳老师,你的问题很好。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在‘熔炉’,规则就是生存。决策权在我,但我愿意听取所有人的意见。资源按贡献和必要性分配,有异议可以提,但一旦决定,必须执行。至于人性的洞察……”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人性的复杂和黑暗。正因如此,我才更需要建立秩序和规则,用绝对的理智来约束可能发生的混乱。在这里,感情用事是奢侈品,我们消费不起。”
柳梦璃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锐利的眼眸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赞赏的光芒。陈默的回答,冷静、理智、目标明确,并且毫不回避责任和牺牲,这完全符合她对一个合格末世领袖的心理预期。
“我明白了。”柳梦璃轻轻吐出一口气,姿态稍稍放松了一些,“你的决策逻辑清晰,优先级明确——基地整体生存高于个人情感。虽然听起来冷酷,但这确实是当前环境下最合理的选择。”
她话锋一转,开始展现自己的价值:“基于这个原则,我对我们目前面临的骷髅帮威胁,有一些心理层面的分析。”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根据刘猛的供词和我的观察,骷髅帮首领‘独狼’性格多疑、暴戾,崇尚武力,掌控欲极强。这种人格在遭遇挫折时,往往会产生过度反应。”柳梦璃条理清晰地说道,“他派出的侦察小队全军覆没,这对他而言是严重的挑衅和失控。他接下来的行动,大概率不会是谨慎的试探,而是迅猛的、带着怒火的报复,旨在重新树立权威。”
“这意味着,他们可能会在近期,集结优势力量,发动一次强攻。”陈冰立刻抓住了关键。
“没错。”柳梦璃点头,“而且,他很可能不会亲自冒险,而是会派出手下的精锐,比如他提到的‘毒蛇’、‘铁壁’,以求快速碾压我们,挽回颜面。”
“那我们该怎么办?”赵刚急问。
“利用他的性格弱点。”柳梦璃眼中闪过一丝智慧的光芒,“他多疑,我们就制造疑云。他想要立威,我们偏不给他正面决战的机会。我们可以利用基地周围的复杂环境,和他打一场不对称的战争。不断骚扰、伏击、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和士气。当他的报复行动一再受挫,损失超过心理预期时,他的内部权威就会受到挑战,甚至可能引发内讧。”
她看向陈默:“最重要的是,我们要让他意识到,啃下我们这块‘骨头’,需要付出的代价远超他的想象。对于一个利益至上的掠夺者来说,这往往是最有效的威慑。”
这一番分析,入情入理,直指人心,让在场众人都对柳梦璃刮目相看。这个新来的女人,不仅仅是个神枪手,她的头脑和洞察力,或许才是她最强大的武器。
陈默看着柳梦璃,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诚的微笑:“很精彩的分析。欢迎正式加入核心会议,柳梦璃。你的智慧,正是我们急需的。”
柳梦璃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份认可。她知道,自己已经通过了这场无声的考核,初步在这个新集体中找到了位置。
会议在更深化的战术讨论中继续。有了柳梦璃从心理层面提供的视角,大家对即将到来的威胁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应对的思路也开阔了许多。
夜色渐深,但“熔炉”前哨的灯光依旧亮着。新的智慧已经融入,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陈默知道,柳梦璃这块“试金石”,试出的不仅是他这个领袖的成色,也为整个“熔炉”淬炼出更加坚韧和理智的内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