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西边的山脚,比想象中更荒凉。杂树丛生,怪石嶙峋,一条几近干涸的溪流在乱石间呜咽穿行,散发出泥土和腐叶的湿闷气息。阿吉凭着模糊的记忆,搀扶着神志不清、时而嘟囔着“任务”、“杀戮”的宇文默,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荆棘灌木中艰难穿行。凌云拄着砍刀跟在后面,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额头上冷汗涔涔,眼前阵阵发黑,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强撑着。
【身体机能强化(残)】模块早已彻底黯淡,【环境感知】也萎缩到仅能模糊感应周身数米。但那种系统剥离后灵魂层面的“干净”感,让他对危险的直觉反而变得更加敏锐。他能感觉到,身后远处,仍有几道若隐若现的气息在乱葬岗边缘徘徊,像是搜寻的猎犬,尚未放弃。
必须快!
“就在前面!快到了!”阿吉拨开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压低声音喊道,语气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前方不远处,山壁下出现一个不起眼的、被藤蔓半掩着的洞口。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进入,周围散落着一些晾晒的草药和砍伐的柴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苦味和清香的药草气息。
这就是那个采药人葛老的住处?
凌云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洞口很隐蔽,周围没有明显的路径,确实符合一个离群索居者的特征。但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示意阿吉和宇文默停在原地,自己则凝神感知着洞内的动静。
洞内很安静,只有风吹过藤蔓的沙沙声,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声?不,更像是某种……规律的气流声?像是一个沉睡的人,又像是……别的什么。
“葛老?葛老您在吗?”阿吉试探着朝洞口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有些突兀。
没有回应。只有风声。
阿吉有些不安地看向凌云。
凌云眉头微蹙。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拄着砍刀,一步步走向洞口。越是靠近,那股药草味越是浓郁,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淡薄的血腥味?和一种陈年木料、灰尘混合的陈旧气息。
他停在洞口,侧耳倾听片刻,依旧没有活人的声息。他伸出砍刀,小心翼翼地拨开垂落的藤蔓。
洞口后方,并非想象中的狭窄洞穴,而是一个向内延伸、略显宽敞的石窟。光线从洞口透入,勉强照亮了内部景象。石窟内很简陋,一张石床,一个粗糙的木架,上面摆满了各种晒干的草药、瓦罐和一些奇形怪状的器皿。角落堆着柴薪,中央有一个用石头垒砌的、已经熄灭的火塘。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火塘边,背对着洞口,盘膝坐着一个身穿灰色粗布衣、头发花白稀疏的身影。他一动不动,如同泥塑木雕,仿佛与这石窟融为一体。刚才那微弱的气流声,似乎正是从他身上传来。
“葛老?”阿吉也凑了过来,看到那人影,又喊了一声。
那人影依旧毫无反应。
凌云的目光却猛地一凝,落在了那葛老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那双手干枯如鸡爪,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但……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却异常干净,甚至透着一丝不正常的苍白,仿佛经常接触某种腐蚀性或极净之物。
更重要的是,凌云注意到,葛老坐姿看似随意,但双肩松而不垮,脊背挺直,呼吸(如果那真是呼吸的话)绵长至微不可察。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山野老人的气息!
有古怪!
凌云心中警铃大作,几乎下意识地就想后退。但就在这时,他身后的宇文默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
“资源……高价值资源……夺取!!”
宇文默猛地挣脱了阿吉的搀扶,双眼赤红,脸上带着一种癫狂的贪婪,竟不顾一切地朝着洞内、朝着那背对众人的葛老扑了过去!他显然被脑中系统提示的所谓“高价值资源”刺激得彻底失去了理智!
“默哥!不要!”阿吉惊骇欲绝,想要拉住他,却被宇文默一把甩开!
眼看宇文默如同疯狗般扑向那诡异的葛老,凌云瞳孔骤缩!他来不及多想,强提一口真气,不顾伤势,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宇文默的后衣领!
“回来!”
凌云低喝一声,用力向后一拽!但他重伤之下,气力不济,这一拽竟没能完全阻止宇文默的前冲之势,反而被带得一个踉跄,牵动伤口,剧痛钻心,差点栽倒!
而就在宇文默的手即将触碰到葛老后背的刹那——
那一直如同石像般端坐不动的葛老,动了!
没有回头,没有起身,甚至没有改变坐姿。他只是看似随意地、反手向后一挥袍袖!
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无形气劲,如同潮水般涌出,精准地拂过宇文默的胸口。
“砰!”
宇文默前冲的身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回,重重摔在洞口的地面上,闷哼一声,直接晕了过去,眼中的赤红也迅速消退。
而凌云也被那股气劲的余波扫中,胸口一闷,连退数步,才勉强站稳,心中骇然!
内力外放!化境高手!
这葛老,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采药人!而是一个隐居在此的绝世高手!
阿吉早已吓傻,呆立原地,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石窟内,一片死寂。只有宇文默昏迷的粗重呼吸声。
那葛老,依旧背对着众人,缓缓收回了袍袖,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一个苍老、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在石窟中缓缓响起,不带丝毫情绪:
“扰人清静,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