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
夜色像一块浸了浓墨的破布,胡乱地盖在城市边缘。
一栋废弃的六层厂房,孤零零地立在荒草丛生的空地中央,锈迹斑斑的铁门紧闭着,只有几个角落的窗户里,透出一点微弱的昏黄光线。
周亚靠在一辆破旧的面包车上,抬头看着那栋楼。
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左臂吊在胸前,石膏的边缘在夜里泛着白。
“爸的,疼死老娘了。”
旁边的阿蝎骂骂咧咧地开口,一把扯下脸上敷着的冰袋,随手扔在地上。
她半边脸颊高高肿起,贴着一大块纱布,说话时嘴角一扯,就疼得龇牙咧嘴。
“在这?”
周亚收回目光,看向阿蝎。
“小六子说的,最近道上丢的孩子,八成都送这儿了。”
阿蝎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又想起什么,烦躁地“啧”了一声,把烟揉成一团丢掉。
“她说那个白毛小子,十有八九也在这儿。”
周亚没说话,只是盯着那栋楼的眼神,又沉了几分。
阿蝎活动了一下肩膀,骨节发出一阵脆响。
她回头看了一眼车里,四个精干的女人立刻推门下车,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她身后。
这四个人,是她手底下最能打的,个个手上都沾过血。
“一个断了胳膊,一个破了相。”
阿蝎偏头看着周亚,肿着脸的样子让她笑起来有些滑稽,眼神却很亮。
“咱俩现在这造型,出去能吓哭小孩。”
周亚扯了下嘴角,算是回应。
阿蝎吐了口唾沫,冲着那栋楼一扬下巴。
“干活!”
话音刚落,她身后一个留着寸头的女人,像只猫一样,几步就窜到了厂房的侧面墙下。
那是一面光滑的水泥墙,只有二楼有个小小的通风口。
寸头女人看准位置,后退几步,猛地助跑,脚在墙上连蹬两下,身体像炮弹一样蹿了上去,单手扒住通风口的边缘,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一根细长的钢丝,捅进了锈死的锁眼里。
几秒钟后,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通风口的铁栏被从里面推开,寸头女人翻身钻了进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多余的声音。
没过多久,紧闭的铁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一条缝。
阿蝎一挥手,剩下的人立刻跟上,鱼贯而入。
周亚跟在最后面,走进了这栋建筑。
里面是一股浓重的铁锈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一楼是个巨大的空旷车间,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光,能看到几台蒙着厚厚灰尘的废弃机器。
阿蝎做了个手势,四个手下立刻分散开,贴着墙壁,像四道影子一样,朝着通往楼上的楼梯摸了过去。
周亚跟在阿蝎身后,唯一能动的右手握成了拳。
刚走到楼梯口,上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
“爸的,又送来几个,吵死了。”
“忍忍吧,明天一早就转走了,老大说了,这批货色不错,能卖个好价钱。”
两个穿着黑色背心的女人叼着烟,骂骂咧咧地从楼上走下来。
在她们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瞬间,阿蝎的人动了。
两道黑影一左一右,同时扑出。
周亚只听到两声短促的闷哼,和骨头错位的细微声响。
再看时,那两个守卫已经被捂着嘴,扭断了手脚,像两条死狗一样被拖进了阴影里其中一个手下蹲下身,利索地扒下其中一个守卫的外套,套在了自己身上。
“爸的,人贩子。”
阿蝎低声啐了一口,眼神里的狠厉更重了。
她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种靠孩子发财的垃圾。
她们没有停留,继续向上。
二楼,三楼,都是空的,只有一些废弃的办公室。
直到四楼。
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里,传来了女人的说笑声和打牌的声音。
阿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那个换了衣服的手下。
那个手下点点头,理了理衣服,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啪!”
她一脚踹开门。
里面的笑声和说话声戛然而止。
“吵什么吵!不知道楼下关着‘货’吗?惊着了你们负责?”
她学着刚才那两个守卫的语气,粗声粗气地吼道。
房间里,四个正在打牌的女人愣了一下,随即其中一个领头的站了起来,皱着眉:“你谁啊?哪个部门的?这么横?”
“我哪个部门的你管得着吗?”
寸头手下走进去,一脚踩在桌子上,把牌局搅得一团乱。
“老大让上来看看,都他爸给我老实点!”
“你找死!”
那个领头的女人怒了,抄起旁边的凳子就砸了过来。
就在这一瞬间,阿蝎带着剩下的人冲了进去。
房间里顿时乱成一团。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阿蝎的人出手又快又狠,招招都往人最脆弱的地方招呼。
周亚靠在门边,冷眼看着。她没有动手,一只手不方便,而且,也用不着她动手。
不到一分钟,战斗就结束了。
房间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四个女人,都在痛苦地呻吟,没有一个能站起来。
阿蝎走到那个领头的女人面前,一脚踩在她的脸上,把她的头狠狠地碾在地上。
“我问,你答。”
阿蝎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说错一个字,我卸了你的下巴。”
女人疼得满脸是汗,惊恐地看着她,疯狂点头。
“最近,是不是送来一个白头发的小子?”
女人的瞳孔猛地一缩。
阿蝎脚下加了点力气。
“在......在......”
女人含糊不清地喊着。
“在负二层!在负二层!”
阿蝎没再跟那女人废话,收回脚,冲着楼梯的方向一偏头。
“走。”
通往地下的楼梯又窄又陡,墙壁上渗着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混杂着铁锈的气息,闻着就让人胸口发闷。
越往下走,光线越暗。
阿蝎打了个手势,所有人停下脚步,贴紧了冰冷的墙壁。
负一层,静得像个坟墓。
只有她们几个轻微的呼吸声。
寸头手下像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探出头去,观察了几秒,缩回来,比了个“安全”的手势。
一行人继续向下。
负二层的入口是一扇厚重的铁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透出光,还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和笑声。
“妈的,真晦气,今晚轮到我们守这儿。”
一个粗哑的女声在抱怨。
“楼上那些姐们儿都在喝酒打牌,就我们得在这闻尿骚味。”
“行了,少说两句。”
另一个声音听起来要沉稳些。
“刚送来的那批‘货’不都关在最里面里吗?老大说了,那个白毛的今晚就能出手,价钱高得很,等钱到手了,还愁没酒喝?”
“说得也是,那小子长得是真带劲,皮肤白得跟雪似的,要不是老大看得紧,老娘真想先尝尝鲜。”
“你可拉倒吧,就你那身板,别把人给压死了,那种一看就是中看不中用的,玩两下就得散架。”
“嘿,散架了才好玩......”
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伴随着淫笑,从门缝里飘出来。
周亚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唯一能动的那只手,骨节捏得发白。
阿蝎的脸也黑得像锅底。
她冲那个寸头手下使了个眼色。
寸头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故意把脚步踩得很重,一边往里走一边骂骂咧咧:
“喝!喝!喝!就知道喝!爸的,楼上的酒都快被你们这群酒鬼喝光了!给老娘也留点!”
她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的休息室,几张破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摆着花生米和几瓶劣质白酒。
四个女人围坐着,看到寸头进来,都愣了一下。
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女人站起来,眯着眼打量着她:“你谁啊?新来的?懂不懂规矩?”
“规矩?”
寸头嗤笑一声,一屁股坐到桌子上,拿起一瓶酒,对着瓶口就灌了一大口。
“老娘的规矩就是有酒一起喝!怎么,几位姐姐不欢迎?”
她说话的同时,一只手已经悄悄摸向了后腰。
那横肉女人还想说什么,阿蝎动了。
她像一阵风,从门外卷了进去。
屋里的几个女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阿蝎已经到了横肉女人面前。
“欢迎。”
阿蝎肿着半边脸,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看着有几分狰狞。
“老娘送你份大礼。”
话音未落,她抡起手边一个空酒瓶,用尽全力,狠狠砸在了横肉女人的脑袋上。
“砰!”
酒瓶碎裂,玻璃渣混着血溅得到处都是。
横肉女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剩下三个女人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去摸藏在桌下的武器,另外三道黑影已经扑了上来。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拳头到肉的闷响,骨头断裂的脆响,和女人被掐住脖子发出的嗬嗬声。
周亚没有进去,她只是站在门口,目光越过这场混乱,投向了休息室后面那条长长的,昏暗的走廊。
走廊两侧,是一排排紧闭的铁门。
不到半分钟,屋里安静了。
阿蝎的手下做事干净利落,三个女人全被卸了下巴,捆得像粽子一样丢在角落。
阿蝎走到一个看起来伤得最轻的女人面前,蹲下身,捡起一块玻璃碎片,在她脸上慢慢地划着。
“白头发的小子,在哪一间?”
女人吓得浑身发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拼命地摇头。
“不说?”
阿蝎笑了,手里的玻璃片往下一压,一道血口子立刻出现在女人脸上。
“嘴硬是吧?行,我最喜欢跟嘴硬的人玩了。”
她说着,就要把玻璃片往女人的眼睛里捅。
女人眼里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她疯狂地扭动着身体,朝着走廊尽头的方向拼命甩头,嘴里发出的声音更大了。
阿蝎停下动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走廊的尽头,和其他的铁门不同,那里是一扇看起来截然不同的,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