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
大学生活以一种完全陌生的节奏展开了。
开学典礼,班级会议,然后就是为期半个月的军训。
每天早上,阮小白起床,周亚也会跟着醒过来,看着他睡眼惺忪地摸索着穿上那身不太合身的迷彩服,然后去卫生间洗漱。
他总会提前半小时出门,在楼下买好早餐,坐最早一班的地铁去学校。
回来的时候,头发被汗水浸得湿透,几缕白发软软地贴在额角和脸颊上。
迷彩服的领口和后背,都印着深色的汗渍。
“累死了……”
他一进门,就把背包随手往地上一扔,整个人瘫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
周亚会递给他一杯早就晾好的凉白开,然后拿过一条干净的毛巾,帮他擦脸上的汗。
“今天都干嘛了?”
“站军姿,踢正步,练转向……教官嗓门好大。”
阮小白闭着眼睛,声音里透着疲惫。
“不过也挺有意思的,我们方阵今天走得最好,被表扬了。”
他说着,嘴角又忍不住翘起来。
周亚看着他那副累瘫了还偷着乐的样子,也觉得好笑。
她没告诉他,自己有时候下午没事,会坐公交车去海大附近。
学校操场外面有一圈围墙,有些地方的树长得不高,能看到里面。
她就找个不显眼的地方,靠在墙外的树荫下,看着操场上那一个个穿着迷彩服的方阵。
小白那头雪白的头发,在几百个黑压压的脑袋里,显眼得不行。
她一眼就能找到。
他站军姿的时候,背挺得笔直,下巴微微收着,汗水顺着脸颊滑下来,也不动一下。踢正步的时候,手臂甩得很高,腿也踢得很直,动作比旁边的人标准多了。
休息的时候,偶尔还会被女生围住,递水或者递纸巾。
他都礼貌地拒绝了。
周亚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直到他们再次开始训练,她才转身离开。
她没想过要让小白知道,只是远远地看着,确认自己的宝贝安然无恙,就心满意足了。
军训的日子,阮小白适应得很快。
又是一天,操场上,一片绿色的海洋被太阳炙烤着,空气都热得发晃。
阮小白站在队伍里,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来,流进眼睛里,涩得他眨了眨眼。
军训服是统一发的,料子粗糙,不怎么透气。
汗水很快就浸湿了后背,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向右看齐!向前看!”
教官洪亮的声音在操场上回荡。
阮小白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目光直视前方。
他的个子在男生里不算高,站在队伍中间,但那头雪白的发丝,即使被军训帽遮住大半,依然是整个方阵里最扎眼的一抹亮色。
开学不过几天,他已经成了学校里的名人。
已经有不少人来找他要联系方式了。
有大胆直接的学姐,也有羞涩递水的同级女生。
甚至,还有几个长相很不错的男生。
阮小白都礼貌地拒绝了。
他不太擅长处理这种事,但他的态度很明确。
他会微笑着说“谢谢,但不用了”,眼神清澈坦然,既不让人难堪,也绝不给人留任何念想。
而且大学比他想象的要自由得多,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人并不少见,甚至也有几个顶着一头白发的。
但那些颜色,要么是带着些许杂色的灰白,要么是漂染过度后显得干枯的苍白。
没有一个,像他这样。
是从发根到发梢,都白得纯粹,白得干净,在阳光下甚至泛着一层柔和的银光。
休息的哨声一响,紧绷的队伍瞬间松散下来。所有人都像是被抽了骨头,三三两两地瘫坐在地上。
阮小白也找了个树荫坐下,拧开水壶,仰头灌了几口水。
水是早上出门前周亚特地给他晾凉的,温度正好。
他刚喘口气,面前就多了几道影子。
“同学,喝水吗?我这里有冰的。”
一个高挑的女生递过来一瓶冒着冷气的运动饮料。
阮小白抬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谢谢,我带了。”
女生也不尴尬,顺势在他旁边坐下。
“我叫孙芮,金融系的。你呢?”
“阮小白。”
“名字真好听。”
孙芮的视线落在他湿漉漉的头发上。
“你这头发是天生的吗?颜色好正啊。”
“嗯。”
这种对话,这几天里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
他应付得有些疲惫,但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礼貌。
旁边又凑过来两个男生。
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皮肤很白,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小梨涡。
“小白同学,我注意你很久了,你长得真好看,加个联系方式可以吗?”
这话一出,旁边的孙芮都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另一个男生更大胆,直接把自己的手机二维码递到阮小白面前。
“别理他,小白,看我,我会照顾人,保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在这个世界,男性主动追求别人,虽然不算罕见,但通常需要更大的勇气。
眼前这几位,显然是勇气过盛的那一类。
阮小白有些无奈。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不了,谢谢。”
他礼貌地冲几人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另一边。
“哎,别走啊......”
身后的声音被他甩开。
他走到操场边缘,那里人少些。
“兄弟,你这魅力不分男女啊。”
一个带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阮小白转头,看到一个男生正靠着棵树冲他笑。
男生个子不高,大概一米七的样子,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端正,眼神清澈,看起来很开朗。
是他们方阵里站他隔壁的同学,叫江皓。
阮小白冲他点点头,没说话。
江皓也不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说:“开学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你了,没办法,太显眼了,很多人都在讨论,说今年来了个神仙学弟。”
他说话的语气很熟稔,让人讨厌不起来。
阮小白找了个地方重新坐下,江皓也跟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刚才那几个,毅力可嘉啊,天天来。”
江皓用手肘碰了碰他。
“你就没一个看得上眼的?那个孙芮,可是我们这届公认的系花之一。”
阮小白摇了摇头。
“也是。”
江皓了然地点头。
“你这条件,眼光高点也正常。”
阮小白想了想,开口解释了一句:“不是眼光高,我有人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认真。
脑子里浮现出周亚的脸,心里那点被围观的烦躁瞬间就平复了。
江皓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我懂了”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
“怪不得,我说你怎么对谁都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行,当我没问。”
他这么一说,气氛反而轻松了不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阮小白发现,这个江皓性格很稳重,虽然看起来开朗,但说话很有分寸,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
接下来的几天,江皓很自然地就成了他在学校里的第一个朋友。
军训的日子辛苦又单调。
但阮小白却觉得很充实。
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生活。
和一群年龄相仿的人,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
虽然累,但心里是踏实的。
他开始思考一些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比如,大学到底是什么?
是每天六点半起床,在操场上和几千人一起跑步喊口号。
是食堂里永远排着长队的打饭窗口,和味道说不上多好,但总能填饱肚子的饭菜。
是身边这些来自天南地北,性格各异,但同样年轻的同学。
更是图书馆里那些浩如烟海的书籍,和未来四年将要学习的,那些他曾经完全不了解的知识。
这一切,都和周亚的世界截然不同。
她的世界小,小到只能装下他。
而现在,他的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大。
这种认知,让阮小白的心里产生了一种细微的紧迫感。
他必须更快地成长,而不是让她来迁就自己越来越大的世界。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军训结束那天,教官宣布解散的瞬间,整个操场都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大家把帽子扔向天空,笑着闹着,像是出笼的鸟。
“走,小白,去食堂!今天我请客,庆祝咱们终于解放了!”
江皓一把揽住阮小白的肩膀,兴高采烈地往食堂的方向走。
卸下了军训的疲惫,整个校园都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食堂里人声鼎沸,充满了食物的香气和年轻人的喧闹。
两人打完饭,刚在食堂门口找了个位置坐下,阮小白的目光就被不远处的一抹橘色吸引了。
就在食堂门口的台阶下,懒洋洋地趴着一只猫。
那只猫实在是太胖了,整个身体圆滚滚的,像一个塞满了棉花的毛绒球。
一身油光水滑的橘色皮毛,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
它趴在那里,揣着前爪,眯着眼睛,一副万事不关己的悠闲姿态。
有路过的学生会停下来摸它两把,它也只是懒懒地掀一下眼皮,连姿势都懒得换。
阮小白的动作停住了。
他想起了在海滨小镇时,那只一闪而过,没能摸到的橘猫。
那个小小的,存在心里很久的遗憾,忽然就被勾了起来。
而且这猫比那只猫还大。
他放下筷子,动作很轻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朝那只猫走过去。
江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就笑了。
“你想摸它?”
阮小白点点头,脚步放得更轻了,生怕惊扰了这位“猫大王”。
“你随便摸,它不怕人的。”
江皓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这家伙叫橘子,是咱们学校的明星,被喂得油光锃亮,谁都能上手。”
听到这话,阮小白才放下心来。
他在橘子面前蹲下,试探着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它的背上。
手感比想象中还要好。
毛发厚实,柔软,带着被太阳晒过之后的温暖。
橘子舒服地动了动耳朵,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甚至还翻了个身,把圆滚滚的肚皮露了出来。
阮小白的眼睛亮亮的,他忍不住用两只手把它抱了起来。
很沉,很温热。
橘子似乎也不抗拒,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脑袋在他胳膊上蹭了蹭。
阮小白的心彻底化了。
他抱着这个温暖又柔软的“大肉球”,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抱一只猫。
他学着网上看到的样子,轻轻抚摸着橘子的后背。
橘子眯着眼,一脸享受。
不过,这温馨的场面没持续多久。
橘子在他怀里扭了扭,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它用鼻子在阮小白身上嗅来嗅去,从衣领嗅到口袋,最后大概是确定了他身上并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之后,表情瞬间就变了。
它不耐烦地“喵”了一声,四只爪子开始扑腾,一副“快放我下来”的架势。
阮小白只好把它放回地上。
橘子一落地,就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没吃的还想撸我”,然后甩着尾巴,迈着高傲的步伐,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皓在旁边看得哈哈大笑。
“看见没,现实得很。没吃的就翻脸不认人。”
阮小白也忍不住笑了。
他看着橘子远去的背影,心里那点小小的遗憾,彻底被填满了。
真好,他想。
军训之后,真正的大学生活才算正式拉开帷幕。
和军训时那种紧绷的状态完全不同。
它更松散,也更复杂。
就好像食堂里永远也擦不干净的桌面,总会带着上一位食客留下的油腻印记。
又或者是宿舍楼下堆积成山的快递盒子和外卖垃圾,偶尔还有没喝完的奶茶杯倒在旁边,引来几只飞虫。
他见到布告栏上贴满了五花八门的社团招新海报,动漫社,街舞社,轮滑社,甚至还有研究古代神话的冷门社团。
每个社团的宣传语都极尽夸张之能事,仿佛加入了他们,就能立刻开启一段传奇人生。
社团招新活动的热闹劲儿,持续了整整一周。
阮小白每天上学放学路过那条摆满了摊位的林荫道,都像是穿过一个喧闹的集市。
穿着各种奇装异服的学姐学长们,用尽浑身解数招揽着新生。
有抱着吉他弹唱的,有穿着汉服表演茶艺的,还有举着“入我神教,期末不挂科”牌子的,引得路人阵阵发笑。
阮小白没有加入任何社团。
那些海报上的世界看起来很热闹,也很有趣,但他总觉得那不属于自己。
他的生活被分割成了清晰的两半。
一半在学校,一半在那个只属于他和小亚。
他每天依然起得很早,却不是去晨跑,而是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为还在熟睡的周亚准备好早餐。
有时候是一碗温热的小米粥,配上几碟爽口的小菜。
有时候是刚出锅的,两面金黄的鸡蛋饼。
他会把早餐放在保温锅里,然后才背上书包出门。
他上的第一节大课是高等数学,在一个能容纳三百人的阶梯教室里。
阮小白提前了十五分钟到,阶梯教室里却已经坐了大半的人。
教室很大,老旧的木质桌椅上刻满了历届学长学姐留下的痕迹,有公式,有情话,也有一些看不懂的涂鸦。
头顶上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但吹下来的风却没什么力道,驱不散夏日清晨的闷热。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江皓很快就猫着腰从后门溜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把书包往桌上一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不行了,昨晚宿舍联机打游戏,差点通宵。”
他揉着眼睛,声音还有些哑。
“你怎么来这么早?”
“习惯了。”
阮小白把课本和笔记本拿出来摆好。
上课铃响,一个老教授夹着讲义走了进来,开始用一种平铺直叙,毫无波澜的语调讲授高等数学。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空气里的尘埃飞舞着,教授的声音像催眠曲,后排已经倒下了一片。
阮小白听得很认真。
他基础薄弱,很多东西都听得一知半解,只能先囫囵吞枣地记下来,之后点点啃。
他能感觉到,自己懂得越多,心里就越踏实。
对了,橘子还是老样子,懒洋洋地趴在台阶上晒太阳。
阮小白买了一小袋猫粮,偶尔会去喂它。
他很喜欢把那沉甸甸,热乎乎的一团抱在怀里的感觉,也喜欢感受它柔软的毛发划过指尖的触感。
虽然橘子很现实,吃完就走,绝不多停留一秒。
但阮小白心里那个小小的遗憾,确实是被填满了。
他现在有了朋友,有了学业,有了一个更广阔的世界。
甚至,还拥有了一只可以随时去“贿赂”一下的猫。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瞬间活了过来,椅子拖动的声音,交谈声,收拾书包的哗啦声,混成一片。
“我的天,这老教授是催眠大师吧,我差点就没顶住。”他一边把书塞进包里,一边抱怨。
“小白,你居然能从头听到尾,还记了这么多笔记,真不是人。”
阮小白合上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他不太熟悉的符号和公式。
“听不太懂,只能先记下来。”
“不懂就对了,说明你是个正常人。”
江皓拍了拍他的背。
“走,吃饭去,下午没课,咱俩去校门口那家新开的网吧看看?”
阮小白摇了摇头,把笔放进文具袋。
“我下午有事。”
“行吧。”
走在去食堂的路上,阳光比清晨时要烈了不少,晒得人皮肤发烫。
阮小白想起以前,他和周亚还在那个破旧的出租屋时,她去工地上工,也是顶着这样的太阳。
那时候他每天最盼望的,就是傍晚,看见她回来。
现在,她不用再去工地了。
酒店保安领班的工作虽然也要熬夜,但总归是在室内,不用风吹日晒。
一想到这,阮小白的心里就踏实了许多。
接下来的日子,就像按下了快进键。
阮小白的生活被课程,图书馆和那个温馨的小家填满。
他开始能跟上高数课的节奏,能独立完成那些复杂的作业,甚至还能在江皓被题目难得抓耳挠腮时,给他讲讲解题思路。
每天往返将近一个小时的地铁,成了阮小白大学生活里唯一的苦恼。
他倒是不怕挤又或者什么,只是觉得时间可惜。
这一个小时,他可以用来预习,可以用来复习,可以给小亚准备一顿更丰盛的晚餐。
一天晚上,他把这个想法跟周亚说了。
“我们搬家吧?”
他坐在小桌子前,正在整理今天高数课的笔记。
周亚刚洗完澡,正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闻言动作停了一下。
“嫌远了?”
“嗯,太浪费时间了。”
阮小白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她。
“我想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这样每天能多出很多时间学习。”
周亚没多想,直接点了头。
“行,那周末就去找。”
她的决定总是这么干脆。
在她看来,只要是小白觉得对的事情,那就去做,没什么好犹豫的。
钱可以再挣,但他的时间不能浪费。
找房子的过程比想象中要顺利。
学校周边的老小区很多,房租不算便宜,但胜在方便。
他们很快就看中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在五楼,有电梯。
房子有些旧,墙角有几块墙皮微微起翘,厨房的瓷砖缝里泛着陈年的黄。
但胜在朝向好,卧室的窗户正对着一片小小的绿化带,阳光能毫无遮挡地照进来。
“就这儿吧。”
周亚看了看,觉得还行。
能晒到太阳,离学校近,够了。
这次他们没再自己吭哧吭哧地搬,周亚直接花钱找了搬家公司。
搬家那天是个周末。
几个穿着蓝色工服的女人手脚麻利,不到半天就把两个家里的东西都搬空,又在新家里码放整齐。
送走搬家师傅,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东西都还在纸箱里堆着,显得有些乱。
阮小白挽起袖子,开始收拾。
周亚也跟着一起,把大件的家具先摆放到位。
两个人一直忙到傍晚,才把整个家收拾得有了模样。
虽然累得腰酸背痛,但看着窗明几净,焕然一新的小家,心里都充满了满足感。
夕阳的余晖从窗户照进来,给屋子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阮小白钻进还没完全整理好的厨房,用现有的食材,简单做了个西红柿鸡蛋面。
两人坐在小小的餐桌前,吸溜着面条。
忙碌了一天,这碗简单的面条吃起来却格外香。
新家的环境还很陌生。
窗外是邻居家孩子的吵闹声,和楼下小饭馆里传来的炒菜声。
一切都带着一种鲜活的,属于市井的烟火气。
吃完饭,周亚瘫在沙发上不想动弹,阮小白则自觉地收拾了碗筷,拿到厨房去洗。
厨房的空间很小,水槽前只有一小块站立的地方。
阮小白穿着围裙,站在水槽前,挽起袖子,低头认真地洗着碗。
水流哗哗地响,泡沫在他手上越堆越高。
忽然,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
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
周亚的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就洒在他的耳边,有点痒。
阮小白的动作顿了一下,手里的碗差点滑掉。
“小亚?”
“嗯。”
周亚的声音带着一丝刚吃饱的慵懒,鼻音很重,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她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
“累不累?”
“不累。”
阮小白感觉自己的耳朵尖开始发烫。
他想转过头,却被她抱得更紧了。
周亚在他耳边低笑了一声,温热的气息让他身体微微一颤。
她的手顺着他的腰线,不老实地往上摸索,隔着薄薄的t恤,感受着他紧实的肌肉线条。
“小白。”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蛊惑。
“搬了新家,我得好好检查检查,你这段时间有没有进步哦。”
阮小白还没反应过来她说的“进步”是什么意思,就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被拦腰抱了起来。
他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搂住周亚的脖子。
周亚抱着他,就像抱着一团棉花,轻松地转了个身,大步朝着卧室走去。
阮小白的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他把头埋在周亚的肩膀上,不敢看她。
“放......放我下来,碗还没洗完......”
他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明天再洗。”
周亚的语气不容置疑。
卧室的门被她用脚踢开,又“砰”的一声关上。
床是刚铺好的,床单上还有新的折痕。
窗帘还没来得及挂,窗外的万家灯火就这么毫无遮拦地闯了进来,在天花板上投下晃动的人间光影。
……
两个小时后。
阮小白浑身是汗地趴在柔软的大床上,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被子被踢到了床脚,露出他汗湿的脊背,皮肤在月光下泛着一层薄薄的光。
周亚从浴室出来,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捞过被子,盖在了阮小白身上。
她俯下身,拨开他被汗水打湿的白发,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小白。”
阮小白懒懒地“嗯”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厉害。
周亚的手顺着他的背脊,不轻不重地抚摸着。
她看着他累得通红的眼角,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你的确进步了。”
她感慨地说,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笑意和满足。
阮小白把脸埋进枕头里,耳朵红得快要滴血。
他闷闷地回了一句:“你……你也比以前温柔多了。”
周亚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她笑得胸膛都在震动,伸手把小白从枕头里挖出来,强迫他看着自己。
“是吗?”
她挑了挑眉,眼神里带着戏谑。
“那我下次是不是可以不那么温柔?”
阮小白看着她那张近在咫尺,笑得一脸得意的脸,忽然生出了一点力气。
他伸出手,捏住小亚的脸颊,往两边扯了扯。
“不许。”
他用沙哑的嗓子,故作凶狠地说。
“害羞什么,我夸你呢。”
周亚看得直乐,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那截泛着粉色的皮肤。
阮小白收回手把头埋进枕头里:“……我没力气了。”
“行,让你歇会儿。”
周亚也不再逗他,顺势躺了下来,把他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两人都没说话,静静地躺着。
窗外的喧嚣声渐渐远去,夜深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隙里溜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亮光。
过了一会儿,阮小白缓过劲来了。他动了动,在周亚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小亚。”
他忽然开口。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挺好的。”
周亚说。
“离你学校近。”
“我是说,你喜欢这里吗?”
周亚想了想。
“有你的地方,我都喜欢。”
她的情话总是这么直白,却又格外动人。
阮小白的心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又软又涨。
他抬起头,在黑暗中寻找着小亚的眼睛。
“你之前说,要检查我的进步。”
他小声说。
“那……及格了吗?”
周亚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都在震动。
她捏了捏阮小白的脸颊。
“不止及格。”
她说。
“可以拿优秀了。”
阮小白心底涌起一丝暖意。
他把头从周亚的怀里抬起来,在黑暗中,他能感觉到周亚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那......有没有奖学金?”
周亚闻言,又笑了起来。
她没有回答,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小白更深地搂进怀里。
阮小白感受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他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头枕在她的臂弯里,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周亚看着怀里熟睡的阮小白,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她低头,在他柔软的发顶轻轻吻了一下。
窗外,万家灯火逐渐熄灭,只剩下零星的光点,像夜空中的星辰。
第二天一早,夏日的阳光透过未完全遮蔽的窗户,在卧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阮小白醒来时,周亚还在熟睡。
她的呼吸平稳而深长,手臂依然紧紧地环着他。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生怕吵醒了她。
从周亚怀里挣脱出来后,阮小白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地板踩上去有些凉意,他习惯性地披上了一件薄外套。
洗漱完毕,阮小白看了一眼卧室,下楼去买早餐。
这个时间,楼下的小区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打开门,一股带着露水和泥土气息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远处早点摊的油烟香气。
电梯“叮”地一声停在五楼,阮小白走进去,电梯里已经有两位穿着运动服的女性,她们手里拿着毛巾和水壶,大概是晨练归来。
其中一位女性看到阮小白,友好地对他笑了笑。
阮小白也回以一个微笑。
走出单元门,小区的绿化带上,几只麻雀在灌木丛中跳跃觅食。
露水打湿了草叶,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几个年轻女性在慢跑,步履轻盈。
阮小白沿着小区的小路往外走,路过一个带着孩子的女性,她正蹲下来,温柔地给孩子系鞋带。
小区外的街道已经完全活了过来。
卖早点的摊位一字排开,热气腾腾的包子,香气四溢的豆浆,煎得金黄的鸡蛋饼……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勾引着路人的味蕾。
大部分摊主都是女性,她们动作麻利,嗓门洪亮,熟练地招呼着客人。
他买了两笼小笼包和两杯豆浆。
提着软乎乎早餐回到家,屋子里很安静。
他把早餐放在餐桌上,想了想,还是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卧室的门。
小亚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侧躺着,被子只盖到腰间,露出光洁的背和肩膀。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给她勾勒出一圈柔和的轮廓。
阮小白走到床边,蹲下身,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他伸出手,想把她散落在脸颊上的一缕头发拨开。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她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凌厉的眼睛在看到是他之后,瞬间柔和下来。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一伸手,精准地抓住了小白的手腕,顺势往怀里一带。
阮小白猝不及防,整个人就跌进了那个温暖而柔软的怀抱里,鼻尖撞上她带有沐浴露清香的皮肤。
“醒了?”
周亚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听起来懒洋洋的。
“我......我该去上学了。”
阮小白的脸颊瞬间就热了起来,他挣扎了一下,却被抱得更紧。
周亚看着他泛红的耳朵,低低地笑了一声,松开了手臂,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去吧。”
阮小白如蒙大赦,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理了理有些乱的衣服。
“早餐我买回来了,在桌上,你记得吃。”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
周亚已经坐了起来,正靠在床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阮小白心里一动,快步走回去,俯下身,在她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我走了。”
他转身快步离开,关门声很轻。
周亚听着他的脚步声从门口消失,楼道里传来关门的声音,这才掀开被子,伸了个懒腰,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她打了个哈欠,重新躺下,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保安领班的工作经常需要熬夜,难得有这样可以睡到自然醒的休息日。
被子很暖,还残留着阮小白身上的味道,周亚很快就再次陷入了沉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人在亲吻她的嘴唇,痒痒的,湿湿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对上了阮小白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你......怎么回来了?”
周亚有些意外,大脑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阮小白什么也没说,只是加深了这个吻。
他一手撑在周亚的枕边,另一只手拉过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了她身上,只露出一个脑袋。
偷袭成功,他直起身,脸上是得逞的笑意。
“我走啦!这次是真的走了!”
他冲她眨了眨眼。
“早餐记得吃!”
说完,不等周亚反应,他就转身跑了出去。
周亚愣愣地躺在床上,过了好几秒,才掀开被子坐起来。
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忍不住失笑出声。
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算了,不睡了。
新家离学校近的好处立刻就体现了出来。
阮小白以前要花一个小时在路上,现在只需要步行十分钟。
到教室的时候,时间还很早,教室里只有几个同学。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拿出高数课本预习。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书页上,那些复杂的公式和符号似乎也变得可爱了一些。
不用再为通勤时间烦恼,阮小白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学习中,也可以在课后去图书馆多待一会儿,甚至还有时间去喂喂学校里的那只橘猫。
说起橘子,它还是老样子,每天固定地出现在食堂前的台阶上,揣着手,眯着眼,享受着来来往往的同学们的“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