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院的日子,确实如想象中般……清闲。
少主谢兰殊是个极好伺候的主子。
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临水敞轩或书房里,不是看书,就是抚琴,偶尔对着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弈,或是倚在窗边看着庭中落花发呆。
他说话总是温声细语,很少使唤影卫做什么出格的事了。
朝慈在的固定岗位,是书房外的一处檐角阴影里。
那里视野开阔,能俯瞰大半个庭院和书房门窗,又足够隐蔽。
最重要的是,旁边有棵老海棠树,枝繁叶茂,是打盹……啊不,是隐匿的绝佳地点。
他抱着未出鞘的短刀,靠在冰凉的柱子上,感受着庭院里穿堂而过的、带着药香和花香的微风,听着书房里偶尔传来的、少主低低的咳嗽声和书页翻动的轻响,只觉得这差事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阳光透过海棠树的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他半眯着眼,像只午后慵懒的猫,仿佛下一秒就能睡着。
但若有心人细看,便会发现他看似放松的姿态下,肌肉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爆发的状态。
严彧的岗位则在假山处,他时刻扫视着任何可能接近少主的路径,即便知道这院子里大概率没什么危险,他也从未有过一丝松懈。
轮换休息时,他们会回到影卫专属的、位于青鸾院最僻静一角的排房里。
这里的条件比训练营好了太多,每人都有独立的窄小房间,虽然依旧简陋,但干净整洁。
朝慈几乎是立刻就爱上了这里。不用闻大通铺的臭脚丫子味,不用听此起彼伏的鼾声,简直是天堂。
他把自己往床板上一扔,满足地叹了口气。
严彧的房间在他隔壁。
有时,朝慈会趿拉着鞋子,敲开严彧的房门,手里可能拿着从厨房“顺”来的、还冒着热气的糕点——青鸾院小厨房的点心,可比训练营的窝头美味千百倍。
朝慈把油纸包往他桌上一放,自己先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眯起眼,一脸餍足。
严彧通常会看他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拿起一块,小口吃着。
他吃东西的样子也很规矩,不像朝慈,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懒散。
“你说,咱们这少主,是不是好得有点过分了?”朝慈一边嚼着糕点,一边含糊地说,“整天不是看书就是发呆,连门都不怎么出。咱们这差事,清闲得我都要长蘑菇了。”
严彧咽下口中的食物,才淡淡道:“职责所在,与主子如何无关。”
“知道知道,影子嘛,无处不在,无迹可寻。”朝慈学莫管事的语气,挥了挥手。
他并非真的放松警惕,越是看起来安全无害的地方,越可能藏着意想不到的波澜。
严彧擦拭短刀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你觉得有问题?”
“说不上来。”朝慈舔掉指尖的碎屑,歪了歪头,“就是感觉……这院里的药味,是不是太浓了点?”
严彧沉默下来,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细节。他将擦好的短刀归鞘,声音低沉:“做好分内事。”
“明白。”朝慈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咱们这些小影子,看着少主不出事就行。”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冲严彧眨了眨眼,“晚上厨房有炖汤,我去看看能不能弄两碗来。”
说完,便溜达着走了。
严彧看着被他带上的房门,目光落在桌上那还剩一半的糕点上,半晌,伸手拿过来,默默地继续吃完。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无波。
朝慈发现少主谢兰殊虽然体弱,但看的书却极其驳杂,经史子集、医卜星相,甚至一些杂学孤本,他似乎都有涉猎。
而且,他抚琴的指法,看似随意,却隐隐透着某种独特的韵律。
…………
这日午后,朝慈正隐匿在书房外的老海棠树上,透过枝叶缝隙,能看到少主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小憩,一本翻开的书盖在胸前,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莫管事,他脸色有些凝重,快步走向书房,甚至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犹豫要不要惊醒少主。
几乎在莫管事脚步声变化的瞬间,朝慈和远处的严彧,眼神同时一凛,身体微微前倾,进入了戒备状态。
然而,莫管事最终还是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外驻足片刻,便又转身匆匆离去。
庭院恢复了宁静,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书房内少主平稳的呼吸。
朝慈与远处的严彧隔空对望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那一丝疑虑,不过都没有动。
朝慈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身形更完美地隐匿于枝叶之后,唇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点兴味的弧度。
看来,这“清闲”差事,也不全然是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