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运官李文焕受了惊吓,脸色苍白地坐在临时搭建的营帐里,捧着热茶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守将周闯则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在帐内来回踱步,络腮胡都因愤怒而虬结。
“查!给老子彻查!到底是哪个龟孙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周闯的咆哮声几乎要掀翻帐顶,“内鬼都给老子揪出来,扒皮抽筋!”
李文焕被他吼得又是一哆嗦,颤声道:“周、周校尉,当务之急,是、是尽快将漕粮转运出去啊……此地不宜久留……”
朝慈和严彧隐在帐外不远处的阴影里,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周闯莽撞,李文焕怯懦,都不是能稳住局面的人。”朝慈低声说道,眉头微蹙。
敌人一击不成,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转运路上,恐怕更是危机四伏。
严彧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些正在清点、准备装车的粮袋,眼神锐利:“粮草是关键。”
就在这时,一名书吏模样的中年人捧着账册,急匆匆走进营帐:“大人,校尉,漕粮数目清点完毕,与单据相符,可以装车了。”
李文焕如蒙大赦,连忙道:“快!快装车!即刻出发!”
周闯却大手一摆:“慢着!”他狐疑地看向那书吏,“昨夜刚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这就清点完了?可有仔细查验?别是让人掉了包,或者掺了沙子!”
书吏被他吓得一缩脖子,嗫嚅道:“校尉明鉴,下官……下官只是核对数目,这、这粮袋是否被动过手脚,需、需开袋验看才是……”
“那还愣着干什么?验!”周闯吼道。
开袋验粮,工程浩大,势必耽误行程。
李文焕顿时急了:“周校尉,这数千石粮食,一袋袋验看到何时?北地灾情如火啊!”
“不验清楚,路上出了岔子,你我都得掉脑袋!”周闯寸步不让。
两人在帐内争执起来。
朝慈与严彧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敌人这一手“打草惊蛇”或许本就是算计好的,目的就是引发猜忌,拖延时间,甚至可能在验粮过程中再做手脚。
“不能让他们这么耗下去。”朝慈轻声道,“我去添把火。”
他身形微动,绕到营帐后方,指尖弹出一粒小石子,打在堆放粮袋区域附近的一个空木桶上。
“哐当!”一声脆响,在清晨的码头上格外清晰。
“什么人?!”周闯和李文焕的争执戛然而止,周闯更是猛地抽出佩刀,警惕地望向帐外。
朝慈早已匿去踪迹。
严彧则趁此机会,迅速靠近那些待转运的粮袋。
他没有去动那些堆放整齐的,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几辆已经装了小半、准备率先出发的马车。
营帐内,周闯派亲兵出去查看,回报只是木桶倒了,虚惊一场。
但经此一吓,李文焕更是心惊胆战,只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周校尉,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若逐一验看,延误了时辰,你我担待不起!不如这样,抽取几车仔细查验,若无问题,大队即刻出发!沿途再加强戒备!”李文焕几乎是哀求道。
周闯看着他那副怂包样子,又想到北地灾情,烦躁地挥了挥手:“就依你!快查!”
另一边,严彧已然退回阴影,对朝慈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表层无异样。”
朝慈目光闪烁:“表层没有,不代表里面没有。或者……问题不在粮食本身。”
他的视线投向那些负责装车的民夫和押运的兵丁。
经过昨夜混乱,人员混杂,难保没有漏网之鱼。
很快,周闯的亲兵随机抽取了五辆马车的粮袋,当众开袋查验。
雪白的米粒倾泻而出,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并无异常。
“看!没问题!快出发吧!”李文焕催促道。
周闯见状,也稍稍松了口气,大手一挥:“装车!出发!”
庞大的车队开始缓缓移动,驶离清河渡,踏上通往北地的官道。
朝慈和严彧远远吊在车队后方。
车队行至午后,进入一段相对僻静的山路。
两侧林木葱郁,适合埋伏。
周闯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命令车队加快速度,斥候前出侦查。
然而,预期的伏击并未出现。
就在车队即将驶出这片山林时,异变再生。
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来自车队内部。
队伍中段,几辆运粮的马车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左右剧烈摇晃,拉车的驮马发出惊恐的嘶鸣,紧接着,车轴断裂的刺耳声音接连响起。
“咔嚓!”
“轰隆!”
三辆满载粮食的马车猛地侧翻在地,粮袋破裂,白花花的大米洒了一地。
“怎么回事?!”周闯策马从前队奔回,看到这景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负责那几辆马车的车夫和押运兵丁吓得面如土色,跪地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小的不知啊!这车、这车突然就……”
朝慈和严彧在远处高坡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不是伏击,是破坏。”严彧声音冰冷,“目标仍是延误行程。”
朝慈的目光却死死盯着那些洒落的米粮,阳光照射下,某些米粒似乎反射出一点不正常的、微弱的晶莹光泽。
他瞳孔微缩:
“不对!不止是破坏!严彧,你看那些米!”
严彧顺着他指的方向凝神看去,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
只见那些泼洒出来的米粒中,混杂着一些颜色略微发暗、形状也不太规则的“米粒”,在阳光下,隐隐泛着类似砒霜般的哑光。
有人,在粮食里掺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