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蒙蒙亮,透着一种将醒未醒的灰蓝色。
朝慈正陷在温暖被窝的最深处,做着某个关于柔软云朵和香甜食物的美梦,一阵不算轻柔但异常执着的敲门声,像榔头一样凿碎了他的睡意。
“叩、叩、叩。”
紧接着是严彧那辨识度极高的、带着晨起沙哑的低沉嗓音:“起来。上工。”
朝慈:“……十四,屏蔽外界干扰,启动睡眠维持程序。”
系统1314:【宿主,不行哦。】
朝慈把脸往被子里更深地埋了埋,企图抵抗。
门外的敲门声停顿了片刻,随即,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严彧竟然直接推门进来了!
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清晨的寒气立在炕前,挡住了门口微弱的光线。
他没有说话,但存在感极强,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鼓起的被窝卷上。
朝慈感觉到那股迫人的压力,不得不从被子里挣扎着探出脑袋。
头发睡得乱翘,眼睫濡湿,眼尾泛红,一脸没睡饱的懵懂和怨念,在昏暗的光线下,像只被强行捞出窝的、茸毛凌乱的猫崽。
严彧看着他这副样子,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快点。磨蹭就没早饭。”
说完,转身又出去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生存威胁(没早饭)比任何系统提示都有效。
朝慈挣扎着爬了起来,套上那身合身的旧衣服,用手胡乱捋了捋睡得东倒西歪的短发,脚步虚浮地飘出了房门。
严母已经做好了早饭,依旧是糊糊和饼子,只是量比昨天更足了些。
她看着朝慈那迷迷糊糊的样儿,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赶紧招呼他吃饭。
严彧吃得很快,吃完就把碗一放,看着朝慈细嚼慢咽的样子,耐着性子等了他一会儿。
等朝慈终于放下碗,严彧便站起身:“走。”
生产队的打谷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社员,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多穿着深色的、打着补丁的棉袄,抄着手,在清晨的寒风里跺着脚,等着队长分配活计。
当严彧领着朝慈出现时,原本有些嘈杂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不少。
无数道目光,明着的、暗着的,齐刷刷地落在了严彧身后那个陌生的、纤细的身影上。
昨天就听说严彧家捡了个逃难的,今天一见,乖乖!这剪了短发,穿着合身的旧衣服,更显得那小脸只有巴掌大,皮肤白得像刚剥壳的煮鸡蛋,站在一群灰扑扑的农村汉子媳妇中间,简直像一颗珍珠掉进了煤堆里,扎眼得不行!
尤其是那几个年轻的小媳妇和大姑娘,眼睛都看直了,互相挤眉弄眼,低声交头接耳。
“俺的娘诶,真这么俊……”
“瞧那脸白的,能掐出水来……”
“严队长从哪儿捡来的宝贝疙瘩……”
朝慈被这些毫不掩饰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往严彧高大的身影后缩了缩。
严彧像是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也没理会那些目光,他面色如常地开始分配任务:“张三李四,去东边地里起粪!王五赵六,跟着老把式去修理农具!妇女队去场院西头搓玉米……”
他一口气安排下去,声音洪亮,条理清晰。
最后,他的目光才落到试图把自己藏起来的朝慈身上,顿了顿,声音似乎放缓了些,但依旧清晰地对负责记工分的会计说道:
“他,新来的,叫朝慈。今天跟着……喂牛。工分记三分。”
“喂牛?”
这话一出,不仅会计愣了一下,连不少竖着耳朵听的社员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喂牛这活计,轻松,干净,基本就是看着牛别打架,添添草料,刮刮毛,最适合队里那些半大孩子或者腿脚不便的老人干。
记三分工,虽然不高,但对这么个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细皮嫩肉的新人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美差了!
严彧这心,偏得都没边了!
朝慈虽然不懂工分具体价值,但从周围人的反应和系统1314悄咪咪的科普里,也明白这绝对是最轻松的活儿了。
他抬头看向严彧。
严彧却已经移开了视线,仿佛只是做了个再正常不过的决定。
他对朝慈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跟自己去牛棚。
牛棚在打谷场旁边,还算宽敞,里面拴着几头黄牛,正慢悠悠地反刍。
空气中弥漫着干草和牲畜特有的味道。
严彧把朝慈带到堆放铡好的干草料的地方,指了指旁边的木槽:“看着它们吃,别让抢食打架。草料没了就从这里抱过去添上。没事就坐在那边歇着。”他又指了指角落里一个捆扎得还算结实的干草垛。
交代完,他看了看朝慈那身虽然合身但仍显单薄的衣服,又补充了一句:“这边背风,比外面暖和。别乱跑。”
然后,他便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需要壮劳力的田间地头,把那一片轻松与安稳,留给了身后那个看起来像琉璃美人灯一样、需要小心摆放的人儿。
朝慈站在干草料旁,看着严彧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土路尽头,又看了看那几头温顺的黄牛,再看了看那个看起来颇为舒适的干草垛。
朝慈走到干草垛边,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干草柔软,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牛棚里确实比外面暖和许多。
他抱起一捧干草,走到木槽边,学着旁边一个负责同样活计的半大孩子的样子,慢慢往里添加。
阳光从牛棚的缝隙里透进来,形成一道道光柱,照在他白皙的脸上和纤细的手指上。
几个下地干活的年轻社员扛着锄头经过牛棚,忍不住频频回头张望。
只见那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坐在金黄的干草堆旁,慢吞吞地添着草料,神情安静,眉眼在光晕下好看得如同画儿一般,与这粗犷的农村景象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构成了一幅让人移不开眼的画面。
“啧,严彧这小子……真是捡到个宝了。”有人低声嘀咕,语气里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
朝慈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觉得,这工……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