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院的晨色,总带着一种被时光泡软的温柔。灶房里麦饼的甜香刚漫出来,玄狐就已经蹲在门口翘首以盼,尾巴有节奏地扫着青石板,脖颈间的红绳贝壳随着动作叮铃轻响。
小满正坐在廊下,给林砚缝补昨日练剑时刮破的衣袖。浅蓝的葛麻布上,一道细小的裂口被她用青黑色的丝线细细缝合,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痕迹——那丝线,是她特意从之前绣剑穗剩下的线团里找的,和林砚剑柄上的剑穗同色。
“慢着点,不用这么精细,能穿就行。”林砚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块刚从灶房取来的热麦饼,递到她嘴边,“先吃一口,王大娘刚烤好的,还热乎着。”
小满微微侧头,咬了一小口麦饼,红糖的甜香在舌尖化开,眉眼弯成了月牙:“不行,缝得不结实,下次练剑又会破。”她低头继续走线,指尖偶尔蹭过林砚的衣袖,带着微凉的触感。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姜垣的声音,带着几分轻快:“林队!小满姑娘,早上好啊!”
林砚抬头望去,只见姜垣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木盒,身后跟着两名族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姜垣,有事吗?”
“是这样,”姜垣走进院子,将木盒递给林砚,“我们昨天清理关押残党的山洞,发现他们藏了些东西,里面有个物件,看着像是……和你有关的,就给你送来了。”
林砚心中一动,接过木盒打开。里面铺着一层破旧的兽皮,放着几件零散的陨铁碎片和一张泛黄的符纸,而最底下,压着一块破碎的玉佩——那是半块星纹玉佩,纹路熟悉得让人心头一震。
是玄黎的玉佩。
记忆瞬间翻涌而上——西境灵溪渡的木桥,玄黎为她挡下黑鳞水蛇时,胸前佩戴的就是这枚星纹玉佩;后来在黑石城营地,他受伤昏迷,她为他擦拭伤口时,也曾见过这枚玉佩。那时的暧昧与试探,那些带着算计的温柔,此刻都随着这半块破碎的玉佩,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林砚的指尖轻轻拂过玉佩的碎片,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不疼,却有些涩。
小满也看到了那半块玉佩,她停下手中的针线,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却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将缝好的衣袖递到林砚面前:“缝好了,你试试合不合身。”
林砚回过神,将木盒合上,随手放在石桌上,接过衣袖穿上。大小正好,缝合的地方几乎看不出来。“很好,辛苦你了。”她笑了笑,试图掩饰眼底的波澜,却被小满敏锐地察觉到了。
姜垣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连忙说道:“这些都是残党从各处搜罗来的,想来是之前从玄鸮会的营地里捡的。除了这半块玉佩,其他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你们看看要不要留着,没用的我们就拿去烧了。”
“陨铁碎片留下,能用来打磨工具,”林砚指了指木盒,“其他的,就麻烦你们处理了吧。”她没有再看那半块玉佩,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姜垣应了一声,又和林砚说了几句部落巡逻的事,便带着族人离开了。
院子里恢复了宁静,只有玄狐偶尔发出的呼噜声,和神树叶子的沙沙声。小满拿起木盒,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半块星纹玉佩,放在手心仔细看着——玉佩质地温润,星纹雕刻得极为精致,只是边缘破碎,带着明显的磕碰痕迹。
“这是……玄黎的玉佩,对吗?”小满轻声问道,语气里没有嫉妒,只有纯粹的好奇。
林砚点点头,没有隐瞒:“是他的。以前在西境,他曾用这枚玉佩的灵元,帮我抵御过邪气。”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只是后来才知道,他做的所有事,都带着目的。”
小满将玉佩轻轻放回木盒,看着林砚的眼睛,认真地说:“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那些曾经的帮助,是真的;你当时的感激,也是真的。但那些都过去了,不是吗?”
林砚愣住了,她没想到小满会这么说。她一直以为,提起玄黎,小满会不高兴,却没想到她如此通透。
“我知道,你心里或许会有些感慨,”小满拿起缝衣针,继续收拾针线篮,“就像我们看到以前绣坏的帕子,会想起第一次学绣活时的笨拙;看到玄狐,会想起它当初在陨铁坑保护我的样子。那些过往,都是我们经历过的,不用刻意回避。”
她走到林砚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温暖而坚定:“重要的是,现在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我们一起守护的家园是这里,我们过的日子,是安稳而幸福的。那些带着算计的过往,就像这半块破碎的玉佩,留着或许会想起些什么,但终究,不会再影响我们现在的生活了。”
林砚看着小满清澈的眼睛,心里的那点涩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温暖与愧疚。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回避着与玄黎相关的过往,生怕让小满不安,却忘了,眼前的这个姑娘,早已不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小丫头,她有着自己的通透与坚定,能理解她的过往,也能坦然接受她们的现在。
“你说得对,”林砚握紧她的手,嘴角露出释然的笑容,“那些都过去了。现在,我心里只有你,只有梅院,只有我们一起守护的这些人。”
她起身拿起石桌上的木盒,走到神树下,将里面的陨铁碎片取出来收好,然后拿着那半块玉佩和符纸,走到篝火旁,点燃了一根树枝。
“要烧了吗?”小满轻声问道。
“嗯,”林砚点头,将玉佩和符纸扔进火里,“留着也没用,不如烧了,彻底放下。”
火焰舔舐着玉佩和符纸,符纸很快化为灰烬,玉佩在火中发出轻微的声响,渐渐被烧得发黑。林砚静静地看着火焰,那些与玄黎相关的过往,那些暧昧与试探,那些算计与背叛,此刻都随着这团火焰,一点点化为灰烬,消散在风里。
小满走到她身边,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玄狐也蹲在两人脚边,安静地看着火焰。
“林队,”小满轻声说,“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想起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嗯,”林砚侧过头,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无比坚定,“再也不想了。我们要想的,是怎么把麦饼烤得更好吃,怎么把牵牛花种得更茂盛,怎么陪着玄狐长大,怎么守护好我们的家园。”
小满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像极了清晨阳光下的牵牛花,干净而明亮。
火焰渐渐熄灭,只留下一堆灰烬。林砚拉着小满的手,回到石桌旁,将收好的陨铁碎片放在桌上:“这些碎片,正好可以给你打磨成新的贝壳饰品,你不是说玄狐的红绳贝壳旧了吗?”
“好啊!”小满眼睛一亮,立刻来了兴致,“我还要给你打磨一个小小的雏菊挂件,挂在剑穗上,和我的荷包配成一对。”
“都听你的。”林砚笑着点头,看着小满拿起陨铁碎片,仔细地观察着,心里忽然无比踏实。
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暖,透过神树的枝叶,洒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小满坐在石桌旁,拿着一块磨石,认真地打磨着陨铁碎片;林砚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那方小满绣好的帕子,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雏菊与蝴蝶图案;玄狐趴在两人中间,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时不时打个哈欠,模样惬意极了。
周老和苏婉坐在廊下,看着眼前的景象,相视而笑。周老翻着古籍,苏婉擦拭着玄鸮石,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你看,砚儿现在是真的放下了。”苏婉轻声说道。
“是啊,”周老点头,“小满这孩子通透,能陪在砚儿身边,是砚儿的福气。经历过那么多,能有这样的安稳,不容易。”
阳光渐渐西斜,小满终于打磨好了一枚小小的雏菊挂件,用红绳系好,递到林砚面前:“你看,好看吗?”
林砚接过挂件,放在手心仔细看着——陨铁碎片被打磨得光滑圆润,雏菊的纹路清晰可爱,边缘还被小满细心地磨成了圆角,不会划伤手。“真好看,”林砚笑着将挂件系在剑穗上,“这样,我的剑穗就更完整了。”
小满又拿出一枚打磨好的贝壳,系在玄狐的红绳上:“玄狐,这是给你的新饰品,以后要乖乖的,不许再到处乱跑了。”
玄狐像是听懂了,用额头轻轻蹭着她的手心,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呜咽声。
晚饭时,王大娘端上了丰盛的饭菜,有烤兽肉、麦饼,还有一道用野菜做的汤,香气弥漫在整个院子里。众人围坐在石桌旁,说说笑笑,聊着部落的趣事,聊着梅院的花草,没有人再提起那半块破碎的玉佩,也没有人再想起那些过往的纠葛。
夜色渐浓,星星爬上天空,月光温柔地笼罩着梅院。林砚和小满并肩坐在廊下,玄狐蜷缩在她们脚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林队,你看,今天的月亮真圆。”小满轻声说道。
“嗯,像我们院门上的铜环,也像你绣帕子上的雏菊。”林砚笑着说,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小满,谢谢你。”
“谢我什么?”小满靠在她的怀里,声音软软的。
“谢谢你陪在我身边,谢谢你懂我,谢谢你让我放下了过往,懂得珍惜当下。”林砚的声音温柔而真挚,“以前,我总被使命和过往束缚,活得很累。是你,让我明白,原来生活可以这么温暖,这么安稳。”
小满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我也要谢谢你,林队。是你保护我,是你让我变得勇敢,是你给了我一个家。”
两人相视一笑,紧紧相拥在一起。神树的叶子轻轻摇曳,像是在为她们祝福;牵牛花在夜色中悄然绽放,像是在为她们守护;远处的部落,灯火点点,像是在为她们见证。
那些过往的残影,那些暧昧的纠葛,都已随着那半块破碎的玉佩,化为灰烬,消散在风里。此刻,只剩下满院的烟火气,只剩下彼此的温度,只剩下执手相守的坚定。
往后的岁月,她们会在这片土地上,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种花草树木,一起守护家园,一起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最温暖、最珍贵的模样。而这,就是她们历经千难万险后,最终寻得的,最圆满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