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沉闷的重响,骨骼撞击金砖!
赵清韵再也支撑不住,如同被抽离骨头的玩偶,彻底瘫软下去,额头狠狠砸在冰冷的地面。随即,一声凄厉绝望的哭嚎撕裂了大殿的沉寂:
“皇后娘娘开恩啊——!!!臣女知罪!臣女罪该万死!求娘娘看在家祖年老体迈、为国征战一生,鞠躬尽瘁的份上……饶过臣女这一回吧!娘娘开恩!开恩啊——!”
涕泪滂沱,精心描绘的妆容被冲刷殆尽,混合着额头的血污尘土,糊成一片混乱狼藉。曾经的高高在上与张扬跋扈,此刻只剩下尘埃里的卑微匍匐与哀鸣,凄惨之状令许多幸灾乐祸者亦微微侧目。
皇后纳兰嘉悦平静俯视脚下颤抖的身影,凤目深邃,不见丝毫怜悯,唯有万载玄冰般的审视与权柄的冰冷。沉寂的空气紧绷如弦,令人窒息。殿内所有人噤若寒蝉,目光聚焦御座,等待最终的决断。
她的目光,如同高悬殿顶、洞悉万物的琉璃明镜。
最终,这目光落定在身侧——她最器重的皇儿,瑞王轩辕璟身上。
无声的压力在母子间传递。瑞王眼中迫切的愤懑与求严惩的意志,几乎化为实质。
皇后眸光微动。
漫长死寂之后,她承受着儿子冰冷焦灼的目光,唇瓣,终于开启了一丝缝隙。
就在第一个音节即将迸出的刹那——
一个慵懒娇媚、裹着蜜糖般的嗓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骤然划破寂静:
“哎哟~皇后娘娘息怒……”
皇贵妃西林海澜放下团扇,敛去看好戏的笑容,换上真诚的担忧,莲步轻移:“清韵这孩子年纪尚幼,性子骄纵了些,冲撞了公主和郡主,确是大过……可到底是赵国公府捧在手心儿长大的嫡女,忠烈血脉……瞧这小脸儿哭得……真叫人于心不忍……”她叹息着,目光掠过赵清韵惨不忍睹的脸,又仿佛不经意地扫向神色冰冷的瑞王轩辕璟,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精光,语气愈发柔婉:
“再者说……”她声音放低些,却足以让有心人听清,“妾身闻听太子妃殿下……似乎对这表妹也颇为挂念。毕竟,太子爱屋及乌……”
话音一落,如同巨石投入冰湖!寂静的大殿瞬间激起无声的涟漪!
瑞王轩辕璟目光如电,锐利刺向皇贵妃!冰冷杀意中燃起怒火!攥紧的拳上青筋暴起!
“皇贵妃!本王怎不知太子兄长亲厚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再者说了,二皇兄在忙什么?一年多不回宫给父皇请安?”
皇贵妃面色一白,顿时语塞。赵清韵眼中瞬间爆发出溺水者般的希冀光芒,死死盯住了皇贵妃!
…
“差人去请太子妃!”
…
太子妃李婉茹托着沉重的孕腹,艰难入殿拜见皇后及各宫妃嫔,对皇贵妃明显不悦。一路听来的消息让她心如擂鼓。赵清韵胆大妄为,打的是太子的脸,得罪的是帝后心尖上的季墨郡主,更激怒了太子的胞弟瑞王。在这深宫之中,她的处境本就如履薄冰,表妹此举无疑将她推入险境。
皇贵妃那柔媚却暗藏机锋的话语,如同淬毒蜜糖,在紧绷的大殿中炸开一片死寂后的暗涌!那句“太子妃挂念”的暗示,将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引向太子妃——赵清韵的表姐!
空气凝成寒冰。
太子妃李婉茹手心汗湿,腹中胎儿不安地躁动。她强忍着眩晕感,艰难地跪下行礼,声音带着疲惫却清晰:“臣妾管教亲眷无方,失察失职,令母后忧心,罪责难逃。清韵犯下如此大错,全凭母后圣裁,臣妾……绝无异议。”
皇后纳兰嘉悦唇瓣微启,脸上雍容沉静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裂隙,目光冰冷刺向皇贵妃。这妖妃竟敢妄图以太子为棋?
她能清晰感受到身旁儿子轩辕璟那几乎点燃空气的暴怒,还有他眼底那份因顾忌兄长而近乎痛苦的隐忍。
赵清韵如同抓住浮木,沾满血污的脸扭曲出狂喜与希冀,哀求地望向表姐李婉茹。李婉茹死死掐着掌心,强撑不倒。
时间在窒息中流淌。
终于,皇后再度启唇。声音清冷依旧,却浸透寒潭冷意,凛冽威严不容干涉:
“忠烈门楣,丹心可表。姐妹情深,亦是常伦。”凤目陡然锐利如刀,锁住赵清韵,“然——”
“赵氏清韵!”一字一顿,冰冷似金玉相击:
“尔身负郡主封号,深沐皇恩,不思谦恭自省、恪守礼仪、表率闺阁!此罪一!”
“咆哮大宴,污言诋毁御封郡主,妄议圣恩,构陷皇亲!此罪二!”
“冲撞公主,罔顾皇家体统!此罪三!”
“失仪掀案,玷污御赐珍器,亵渎圣意!此罪四!”
每念一条罪状,皇后声音便更沉一分,如重锤砸落。赵清韵瞬间面如死灰,筛糠般抖动。
“条条皆悖逆!桩桩俱大不敬!”皇后目光转向皇贵妃,平静却洞穿一切,“太子挂念,姐妹私情,岂能恕罪万一?皇家威严何在?祖宗法度何存?”
皇贵妃笑意僵在脸上,愕然难以置信。
“死罪可免——”声音一顿,凤目寒意更甚。
赵清韵猛地闭眼,再次被恐惧淹没。
“然,活罪难逃!”裁决之声陡升:
“为肃宫闱,以儆效尤!兹惩:”
“即刻褫夺赵清韵‘平宁郡主’封号及一切品级赏赐、食邑俸禄!贬为庶人!”
“念其年幼且祖辈功勋,免杖责黥面之刑!”
“当庭掌嘴三十!掌印女史亲自行刑!”
“于思过殿外金砖地,剥除外裳,着素服罚跪一个时辰!自省其罪!”
“未得本宫懿旨,永世不得入宫!违者,格杀勿论!”
“其父赵国公赵桓,教女无方,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一月!敕令赵府,抄录《女诫》、《内训》百遍,供奉思过殿!”
“另!”皇后目光如电,刺向匍匐的太子妃,“太子妃李氏!管束亲眷不力,失职失仪!即日起抄经百卷赎过!”
哗——!
殿中响起压抑的倒吸气!
这处置——极重!虽免皮肉之苦,却彻底摧毁了赵清韵!
褫封贬庶——恩赏尽失,沦为笑柄!
掌印掌嘴三十——打得是赵家颜面!
深秋寒夜跪金砖剥外裳——肉骨与精神的双重凌迟!
赵国公罚俸闭门,赵府抄书,太子妃受罚——对整个赵国公府的敲打毫不留情!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八个字在此刻得到了最残酷的诠释!它剥去了赵清韵所有的荣耀尊严,让她以最卑微屈辱的方式当众偿还其对季墨的诋毁!
也向在场所有贵女命妇敲响了警钟!
福安郡主的地位不是谁能撼动的!
“执刑!”掌印女史冷声宣告。
“啊——!” “啪!”
“娘娘饶命!啊——!” “啪!”
“啪!啪!啪!……”
季墨低垂眼睫轻颤,目光落在膝上微微发白的手指尖。轩辕璟死死盯着受刑身影,眼底无快意,只有冰冷的肃杀与无声的护持。
皇贵妃脸色铁青。她以太子为棋的算计,被皇后雷霆手段彻底粉碎!这三十记耳光,如同抽在自己脸上!
“拖下去,罚跪!”掌印女史莫容冷令。
殿门沉重合上,隔绝了赵清韵最后一丝体面。
殿内一片死寂。
皇后缓缓起身,明黄凤袍在宫灯下散发无尽威压。
“众卿。”声音平稳无波,“小小插曲,不足挂怀。盛宴继续。”
侍女如蒙大赦,悄声清理、更换、奉新。丝竹声小心翼翼再次流淌,隐带颤抖。
然而,人心已不复先前。金秋盛宴的乐章之下,深藏着刀光剑影的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