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正房落座,杨慎引来众商贾觐见。众人行礼毕,在下面垂手侍立。朱厚照看了杨慎一眼,示意可以开始了。
“诸位”,杨慎开口道。“前些时日学生命人到诸位店铺问询沐浴之品境况,承蒙诸位不吝赐教,学生这厢谢过了。”说罢拱了拱手。“诸位均是京中经营脂粉铺户中的翘楚,今日请诸位到来,是请诸位出价,以代为经营豹房所出沐浴之品,价高者得之。请诸位竞价。”
众商贾队对视了一下,之前确有宫中之人到铺子里问询过沐浴之品,京城中的勋贵内眷均是这些铺子的老主顾,自然早有信息传出。他们知道此物一旦流入市场,必可赚的盆满钵满,早就等得心痒难耐,于价格心中也早有计较。只是不愿第一个开口,都在等别人开口后自己衡量一番以获取最大利益。
见众人都不开口,朱厚照招手唤过杨慎,对他低低耳语几句。杨慎听后大喜,镇定一番,对众人言道:“既然诸位都不愿开口,那就由口头报价改为书面报价,择优选用。报价包括价格、利润分成、数量以及保证。以一炷香为限,之后公诸于众。”说罢命人取过笔墨纸砚分发给众人,与此同时差役在桌案上点燃了一炷香。
书写报价并不难,只是此事新奇,众商贾也没再犹豫,提笔刷刷点点很快完成了报价,落好款交给身边的差役。
杨慎看过后眉头皱了起来,拿着单子近前低声向朱厚照禀告着。朱厚照也是一愣,伸手接过单子看了看,微一沉吟,示意杨慎可以宣布。
“翠微楼,沐浴之品报价三十两纹银一套,分润半成,年销十万套,若有不足以名下店铺、田亩等作价赔偿。有其他商贾出价高于翠微楼者?”
听到杨慎宣布的报价,其余未中标的商铺掌柜面面相觑。大家的报价都大差不差,基本售价定在5-6两白银,年售出五六千套,分润三成。单有一家分润高达七成。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应答,杨慎说道:“是故翠微楼为中选商铺。”
“且慢,殿下,小人是建翔楼的掌柜张德贵,殿下这沐浴之品还是交由我建翔楼为佳。”
闻听此言,朱厚照大怒,这不懂规矩的东西,且不说今儿为了将来商业意图先搞这么一个公开招标,为后世开一个先河;但只此人居然敢在自己这个当今太子面前公然唱反调,他长了几颗脑袋?
“放肆,太子殿下有谕,且有言在先,你等诸人也是晓得的,出尔反尔姑且不论,这驾前喧哗,治你个大不敬也是应当。”
“大人,你先听我说完再治我罪也不晚。”张德贵打断杨慎的话,嚣张起来。“这沐浴之品为外人所获,小人回去也不好跟我家主人交代不是。”
朱厚照瞥了一眼刘瑾,刘瑾赶忙近前低语几句。朱厚照心中一阵冷笑,怪不得你刘瑾这次没有出头,原来这建翔楼是建昌侯的产业。
不知底细的杨慎也不由得动怒了,之前朱厚照对他言道,对这些商贾客气一些,今后豹房很多事项需要跟商贾打交道,需以礼待之。要知道在大明,这些商贾于读书人眼中是不入流的东西,对他们稍加言辞都是自降身份。有殿下喻示,杨慎夹在当间儿只有呼呼生闷气的份儿。
“用修,按规矩办。”
看着杨慎风箱似的直喘粗气,朱厚照心里一阵好笑,开口给杨慎说道。
“来人,将此人推了出去。”
得到朱厚照旨意的杨慎瞬间硬气了起来。
“哼,咱们家主人是建昌侯,我看谁敢动咱。”看着走过来的两个小内侍,张德贵叫嚣着,面色有些狰狞。那两个小内侍闻言愣在当场,驻足不前。
“哼!”朱厚照冷哼一声,看向张铭、李昱。
见殿下动了真怒,刚才便跃跃欲试的李昱抢步上前,揪住张德贵的领子往外便走。
“狗…,哎呦……”
不等张德贵骂出口,李昱抡圆了给张德贵两个嘴巴子,又一巴掌怼在张德贵的嘴上,张德贵被打掉的牙直接咽到了肚子里。被满口血水一呛,张德贵整个人只有翻白眼的份儿了。
李昱拎着张德贵后衣领往外拖,张德贵像一只翻盖的那啥,四肢紧划拉但无济于事。走到院里扔出去,自有侍卫接过去将张德贵丢出宫去。
若不是殿下之前嘱咐过,善待这些商贾,李昱能一拳打死这不开眼的。建昌侯?呸,老子祖上可是凭真刀真枪,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正儿八经的侯爵,你丫不过是一裙边儿。
这时候闻讯赶来的罗祥进殿请安。朱厚照冷哼一声,“罗祥,这两个内侍是你手下?真是好奴才,拉下去,每人重责50板,赶出豹房。至于你,领五十板子,好好反思一下。”
“殿下,罗公公为豹房殚精竭虑,此事只是御下不严,望殿下能饶他一回。”
“用修,起来回话。正是看在罗祥襄助你有功,只是追究他失察之过,否则,哼!”
“殿下,学生总督豹房,这失察之责学生亦有份,恳请殿下一并处罚。”
“用修,”朱厚照近前拉起杨慎,“各司其职,陟罚臧否自取其咎。看在用修的面上,免罗祥三十板。”
“奴婢谢殿下大恩。”
看着战战兢兢的众人,朱厚照对杨慎轻声嘱咐几句,转身进到后殿。
“翠微楼掌柜艾霖留下,其余商贾请回吧。艾掌柜,请随我来。”说罢,引着艾霖向后殿走去。
进到后殿,艾霖施施然向朱厚照行礼。看着虽经一番变故,但仍旧面不改色的艾霖,朱厚照不由得升起一丝兴趣。桌案上一张纸,是艾霖及翠微楼的介绍,这罗祥倒是用心。
但这次若不处置罗祥,那今后自己的豹房便会千疮百孔。必须树立起杨慎在豹房的地位,闵宜励不是合适的鸡,恰好经此一事借罗祥祭祭旗,宫里可是传开了太子殿下赏罗祥一座、一茶,这赏罚分明也算敲打一下身边的所有人。
“艾霖,你有何筹划?为何如此定价?须细细向殿下如实禀告。”
“学生惭愧。之前京中勋贵内眷中传出沐浴制品,众人赞不绝口,传是宫中御赐之物,得之不易,小铺主顾便时时有人问询,小铺是否可以仿制。学生遍寻京中制作高手,无果。
前几日杨先生派人到小铺问询,学生便愈加留意此事。暗中征询主顾若有此物,可值几何?出价者纹银十两至八十两不等。学生统计得知,我大明朝现有亲王28、郡王1627人、公主7人、郡主903人、公爵6人、侯爵127人,伯爵、二品以上官员、富商无算。沐浴制品一份单人可用周期为一月左右,年消耗十份起,加之备用、赠礼,单勋贵便可消耗三万份。由此向富商延伸,学生估计十万份数保守之算。”
妙啊!这不就是市场调研和可研嘛?我泱泱华夏真是人才辈出啊。
“学生斗胆,若可推向青楼妓馆,量还可翻数倍。”
“大胆,放肆。殿下御制之物岂可流入烟花场所。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刘瑾那尖锐的声音响彻后殿。
艾霖吓得跪伏在地上,连连叩首。心里后悔不迭,这一时兴奋把自己的设想和盘托出,全然忘记了场合、身份。如今后悔已是无用,只能拼命磕头,期望太子开恩。
“哼!”朱厚照冷哼一声,打断了刘瑾的歇斯底里。你这狗东西现在蹦出来了。刚才像一只缩头那啥,这是欺软怕硬,想搁这儿找补想弥补一下。
“殿下,艾霖在商言商,实无不敬之意,也是学生事前考虑不周。殿下怪罪学生,请殿下赦免艾霖之过。”见朱厚照冷哼一声,不知底细的杨慎担心殿下怪罪艾霖,连忙出头为艾霖求情。
“用修,不必多虑,起来回话。来人,看座。”
“谢过殿下。”
虽然有些懵圈,但心思永远比行动快的刘瑾赶忙接过小内侍搬过来的椅子,放在一旁请杨慎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