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桇领不屑取其性命,收剑回鞘,随即一掌击出,门板应声碎裂。巨响惊得屋内正算账的掌柜手中账本撕裂,他还未及反应,已被李桇领铁钳般的手扼住咽喉。巨大的力道令他双眼翻白,舌头外伸,几乎窒息。见其面色发青,李桇领略松力道,语气森寒如刃:“说,为何将天字二号房的云姑娘赶走?”
掌柜此刻方才明白今天这天降横祸所为何来,他目光闪烁,强辩道:“大爷,小店开门做生意,无钱付账自然要请走,这…这也是天经地义……”
李桇领无视其狡辩,厉令其拿出那几日账册。掌柜此时才猛然惊觉眼前之人竟是传闻中的北胡“刑阎罗”,顿时骇得魂飞魄散,颤抖着取出账本。李桇领一把夺过,迅速翻检,当目光扫到与云依依相关一页时,一眼便窥破其中关窍。他“啪”地将账本狠狠摔在掌柜脸上,怒斥:“那日房费早已结清!你后面竟还敢记上一笔,讹诈那姑娘首饰衣物折价十贯?如此欺凌弱女,你这开的是黑店不成?!”
掌柜汗出如浆,四顾无人敢来救应,为保性命只得吐露实情:“是、是……是苏公子的家人付清了房钱,还另给了二十两银子,命我将那两位姑娘赶出去……至于首饰衣物,是、是小人黑了心,谎称欠费,逼她折抵的……世子饶命!小人再不敢了!这就将她的东西奉还……”
“告诉我,那姑娘后来去了何处?”
“小人实在不知啊!那日她们只往奇云桥方向去了,其余一概不知!”
李桇领低垂下那双好看的眼睛,敛住眼中汹涌的杀意。他深吸一口气,寒声道:“把她的东西拿来。”
李桇领语气冷若幽冥寒冰,闻之令人血髓皆凝。掌柜骇得魂不附体,连大气都不敢喘,慌忙取钥开柜,捧出一个包裹。李桇领单手抖开,见里面正是初遇云依依时她所穿的那件衣裳,想到她一介弱女身无分文流落街头,而眼前这市侩小人竟为几两银钱便逼人至此,恨意骤起:“你当日接这包裹,用的是哪只手?”
掌柜扑通跪地,叩头如捣蒜:“世子饶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是小的猪油蒙了心!您大人大量,饶了小的一条贱命吧!”
“原来是有眼不识泰山,说的极好。”
话音刚落,寒光划过,斩断了烛火的灯芯。伴随一声凄厉惨嚎,李桇领手持滴血长剑,大步而出,所过之处,人人避之不及。直至他远去,小二才战战兢兢摸进账房,只见掌柜双目已废,在地上痛苦的来回翻滚,慌忙连滚爬去找大夫。
李桇领剑伤梦华楼掌柜之事迅即传开。刘苗闻听属下奏报,当即点齐兵马欲前往抓捕。点将场上,却被王元拦下。
刘苗素来看不惯王元的谄媚之态,指着自家亲兵道:“我带的皆是右卫之兵,与你王元何干?”
王元扫了刘苗一眼,故作不屑:“金翊卫虽分左右,效忠的皆是皇上,自然与我王元有关。”
刘苗一听不乐意了,虽说自己口才不行,却也不肯折了自己这铮铮铁骨,他紧紧握住佩刀刀柄,其麾下众人亦随之动作。王元左右护卫见状同时欲拔刀相向,两方阵营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刘苗道:“效忠皇上是你我臣子本分,护佑百姓不受荼毒亦是你我职责!如今北胡之人于建安城内肆意伤我百姓,你做惯了缩头乌龟,休要拦我!纵使出了差错,我刘苗自会向皇上请罪!给我让开,否则休怪刀剑无眼!”
刘苗麾下庆和本是草莽出身,被刘苗收服后,只对他一人存忠义之心,什么忠君爱国于他皆是扯淡。他举着钵盂大的拳头直指王元:“刘将军的话你没听见?速速让开!不然俺让你尝尝这拳头滋味!”
王元的属下张达见自己长官被威胁不乐意了,跳将出来,便要和庆和过招,被王元呵斥住,王元示意刘苗借一步说话。刘苗还有刘仲卿的气在心里憋着,自是不愿,站定道:“有屁就在这儿放!我干不出偷鸡摸狗之事!”
王元不以为意,只问道:“你要出兵,我不拦你。但金翊卫职责乃守卫皇城。是梦华楼掌柜报了官,还是皇上下旨拿人?谁人不知你前事?师出无名,即便将他斩杀,你又想如何向皇上禀报?他毕竟是北胡世子,早已非符闇府可随意捏死的蝼蚁!先帝尚在他们手中!你要疯便自己去疯,莫要拖着金翊卫将士!上次疯得还不够吗?你占得什么便宜?不过白白断送弟兄性命!你可还记得刘总管如何告诫?下不为例!”
“你怎知刘总管与我之言?!”
王元呵呵一笑:“现在,可愿借一步说话了?”
此番刘苗未再拒绝。二人转入隔间片刻,刘苗再出来时,虽对王元态度未改,却乖乖遣散了众人。庆和不解欲问,刘苗只长叹一声:“事有细枝末节,却不可深究……不必再问。”
自古弱国无外交,更何况受制于人。实则掌柜早已遣小二往衙门告状,府吏见状告的是北胡世子伤人,不敢怠慢,忙禀报李鼎虢。彼时李鼎虢正在逗鸟,听罢来龙去脉,只问了一句:“北胡世子赔钱了吗?”得知李桇领出门后以飞箭射出一袋银两挂在门口,李鼎虢又问:“那么按北胡律法,王子伤人当如何处置?即便他杀了那人,你我又能如何?最后还不是我等真金白银将人抬着送回去?”府吏顿时醒悟——当下吴律确有“化外人犯罪者按其国律例处置”之条,即外国人犯罪依其本国法律论处。依北胡律法,仅需按损伤程度赔偿了事。李桇领伤人一事,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王元对刘苗所言大致相同,却多透露了一事,不仅平息了刘苗的冲动,更让他重新审视这位同僚,深感王元大智若愚,深不可测。
李桇领离去后,遍寻云依依无果,只得落寞行走在建安城街道。华灯初上,人流如织,却无人能解他心中郁结。行至稻香斋前,忽被一清脆声音唤住。
“公子可是要买些糕点?”
李桇领抬头,见是稻香斋的小二蔷儿,正站在路边,笑盈盈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