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科洛夫手里的酒杯，停在了半空中。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或者是这几个月的焦虑让他产生了幻听。
“复活？”
他重复着这个词，语气里充满了荒谬感。
“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修复我的拖船编队？你知道那需要多少钱吗？”
“光是‘巨人’号那台mAN集团生产的主发动机，一个活塞环的价格，就足够我的士兵吃一个月了！”
“那不是一艘船，是一个编队！六艘大型远洋拖船，三艘补给舰！”
索科洛夫激动地站了起来，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那是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美元！你拿这笔钱，可以去荷兰买一支全新的船队了！”
他认为李卫东疯了，彻底疯了。
李卫东没有辩解。
他只是从卡捷琳娜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抽出了一份厚厚的文件，放在了桌上。
封面上，用俄文打印着一行醒目的标题。
“黑海舰队辅助船只现代化升级及商业合作方案”。
索科洛夫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狐疑地拿起那份文件，翻开了第一页。
只看了一眼，他的呼吸就停滞了。
那不是一份异想天开的计划书。
那是一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技术方案和商业合同。
“目标船只：‘巨人’号、‘西拉奇’号……共计六艘153型远洋拖船。”
“升级方案：拆除并更换所有现役老旧主机，替换为全新道依茨SbV16m640型柴油发动机，单台功率八千马力，双机并联。”
“更换全新的拖拽绞盘系统，最大拖力三百吨。”
“加装雷神公司最新款的卫星导航与通信雷达。”
“更换所有老化线缆，升级舰船损管系统……”
索科洛夫的手开始颤抖。
他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采购清单、供应商名录、预估工期、技术人员配置、配件的运输方式……
每一项，都清晰、明确，具备完全的可操作性。
这根本不是一个临时的想法。
这是一个策划已久的，庞大而精密的工程。
他抬起头，用一种全新的，带着敬畏的眼光，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年轻的中国人。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过，我要雇佣它们。”李卫东的声线平静而有力，“但首先，我得让它们活过来。”
他靠在沙发上，双臂展开，摆出一个极度自信的姿态。
“这就是我的条件。”
卡捷琳娜适时上前，用流利的俄语，为将军解读合同的核心条款。
“李先生和他的‘创律集团’将承担所有维修、升级的费用，包括设备采购、技术人员薪酬和运输成本。”
“所有修复后的船只，所有权、指挥权，依然完全属于黑海舰队，属于您，将军阁下。”
“作为回报，‘创律集团’将拥有这些船只未来五年的‘优先使用权’。”
“优先使用权？”索科洛夫咀嚼着这个词。
“是的，”卡捷琳娜解释道，“当创律集团需要使用这些船只执行商业任务时，舰队需要无条件配合。当然，我们会支付合理的租赁费用。”
“而在非任务期间，这些船只完全由您调遣，它们是您舰队的一部分。”
索科洛夫彻底愣住了。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无法处理这从天而降的信息。
这是什么？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不，这简直是天上掉下了一整桌的满汉全席！
他不用付一分钱，不用出一个零件。
他手下那些趴窝的废铁，就能摇身一变，成为整个黑海，乃至地中海最先进的辅助舰队。
他不仅能让自己的舰队资产重获新生，保住了海军的颜面和实力。
他还能通过“出租”这些船，为整个黑海舰队获得一笔持续的、稳定的、宝贵的硬通货收入！
而他需要付出的，仅仅是“优先使用权”。
对于一个连船都开不出港口的舰队司令来说，这个代价等于零。
他的心在狂跳。
巨大的狂喜，冲刷着他几个月来的绝望和颓废。
他甚至能想象到，当这支焕然一新的拖船编队，重新出现在莫斯科海军总部的编制报告上时，那些官僚们会是怎样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但他毕竟是执掌一方的将领，最后的理智让他提出了疑问。
“这么庞大的工程，在我的军港里进行，如何保密？”
“上级问起来，我怎么解释？”
李卫东笑了。
“将军，您只需要在一份文件上签字。”
“就说，由于舰队长期缺乏维护，舰艇老化严重，在近期的‘内部演习’中，发生了大规模的‘设备损耗’。”
“为了维持舰队战备水平，您决定对辅助船只进行一次彻底的‘技术升级’。”
“所有相关的维修记录，全部记为‘演习损耗’和‘技术自筹升级’。”
索科洛夫的眼睛亮了。
这是他最熟悉的套路。
是红色帝国官僚体系里，最完美的遮羞布。
“好！”
索科洛夫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酒杯嗡嗡作响。
“就这么办！”
他拿起笔，在那份厚厚的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李，从今天起，你就是黑海舰队最尊贵的朋友！”
一场史无前例的秘密工程，在塞瓦斯托波尔军港最深处，一个早已废弃的船坞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索科洛夫以“清理报废船只”的名义，将那六艘拖船和三艘补给舰，全部拖进了这个被高墙和岗哨严密隔绝的区域。
舰队内部，所有知情的军官，都签署了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
与此同时，李卫东的全球采购网络开始疯狂运转。
老八在日耳曼，签下了道依茨发动机的大单。
他在瑞士的团队，敲定了荷兰公司的绞盘订单。
他在星联邦的代理人，通过一个皮包公司，买下了雷神公司的民用级导航雷达。
无数先进的设备和精密零件，被拆分成散件，伪装成“农业机械配件”、“柴油发电机组”、“民用电子元件”，通过空运和海运，从世界各地，源源不断地汇集到黑海沿岸的康斯坦察港。
然后，再由索科??夫派出的，“执行运输常规补给任务”的运输船，悄无声息地运回塞瓦斯托波尔。
李卫东甚至通过国内的关系，以“劳务输出”的名义，请来了几位刚刚从船厂退休，经验丰富的船舶总工程师和高级技工。
他们以“东欧农业项目技术顾问”的身份抵达基辅，再转道进入克里米亚。
当这些白发苍苍的中国工程师，出现在锈迹斑斑的船坞里时。
黑海舰队的水兵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希望，是这个时代最宝贵的黄金。
看到自己昔日的战船，在一天天恢复生机，水兵们的士气空前高涨。
他们脱下海军服，换上工作装，成了最卖力的搬运工和学徒。
整个废弃船坞，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
切割金属的火花，在昼夜不息地闪耀。
敲击铁板的巨响，谱写着一曲重生的交响乐。
而卡捷琳娜，则成了这个庞大项目的“女管家”。
她不再只是一个翻译。
她负责着整个项目所有的财务开支和后勤调度。
每一笔美金的流出，每一批零件的入库，每一位技术人员的食宿，都由她安排得井井有条。
她冷静、细致、高效，展现出的组织能力，让索科洛夫手下那些眼高于顶的舰长和校官们，都感到由衷的钦佩。
他们开始习惯性地称呼她为“卡捷琳娜·彼得罗夫娜”（卡捷琳娜·彼得罗夫娜），这是一种带有敬意的称呼方式。
她看着眼前这个由李卫东一手缔造的奇迹，看着那个男人每天在船坞、办公室和会议室之间穿梭，用超越这个时代的思维和手腕，驱动着这个庞大的计划。
她愈发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何其的幸运。
这天下午，第一台全新的道依茨柴油发动机，被巨大的龙门吊，缓缓吊装进了“巨人”号空荡荡的机舱内。
索科洛夫将军站在船坞边，看着那颗崭新的，闪耀着金属光泽的“心脏”，被稳稳地安放进船体。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几个月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