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机头昂起。
这架承载着红色帝国航母全部心血的“梦幻”,拔地而起,冲入云霄。
它在基辅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调转方向,向着遥远的东方飞去。
李卫东站在原地,抬头看着飞机消失在天际的那个小白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心中那块最重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卡捷琳娜的目光,也从天空中收回,她看着身旁这个年轻的男人,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好奇与敬畏。
就在这时,她腰间的传呼机,发出了一阵急促的震动。
卡捷琳娜拿起看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
她走到李卫东身边,压低了声音。
“老板,德米特里从莫斯科发来的紧急消息。”
“克格勃的人,好像盯上我们了。”
卡捷琳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金属的质感,刺入机场喧嚣的风中。
黄光亮刚从安-225起飞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一听这话,腿肚子瞬间又软了。
“克格勃?”
他的声音变了调。
那可是传说中无孔不入的组织。
李卫东的反应却平淡得惊人,他只是将外套的领子立了起来,挡住吹来的冷风。
“盯上就盯上吧。”
他吐出一句话,像是评价今天的天气。
“要是我们搞出这么大动静,他们还一无所知,那才叫不正常。”
“我们花钱请的律师团队,就是在这个时候用的。”
他的平静,给了黄光亮和卡捷琳娜一丝莫名的安定。
这个男人似乎永远都走在危机的前面。
李卫东的思绪根本不在克格勃身上。
那些苍蝇,只要不咬到肉,就暂时不用理会。
他脑子里盘旋的,是另一头真正的巨兽。
图纸已经飞往东方。
但船体,那座钢铁的山,还静静地漂在尼古拉耶夫港。
它才是整个计划的核心,也是最沉重的枷锁。
回到酒店,兴奋的劲头彻底消散,取而代 F之的是巨大的现实压力。
“卫东,图纸到手了,船也到手了,我们……我们怎么把它弄走?”
黄光亮坐在沙发上,表情凝重,他终于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那不是一艘小渔船。
那是几万吨的钢铁疙瘩,一个没有动力的空壳。
“把它从黑海,拖回国?”
黄光亮自己说完都觉得荒谬。
这距离,比从地球到月球还让他感觉遥远。
“我让卡佳查过了。”
李卫东敲了敲桌子,一份文件摆在面前。
“能执行这种远洋拖拽任务的,只有超大型远洋拖轮,马力至少要在两万五千匹以上。”
卡捷琳娜补充道。
“我咨询了欧洲最大的几家海运公司,包括马士基和赫伯罗特。”
她的俄语清晰而专业。
“他们的回答基本一致。商业拖船队,没有一家的现役拖船能单独完成这个任务。”
“如果组成联合船队,技术上可行,但费用将是天文数字。”
“更重要的是,”卡捷琳娜的声线压得更低,“所有商业航行,都必须在国际海事组织备案,留下详细的航行日志和路线图。”
“这艘船的身份太敏感,一旦公开,我们会在土耳其海峡遇到天大的麻烦。”
黄光亮听得心都凉了半截。
商业的路,被堵死了。
“那……那军用的呢?”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乌克兰海军自己有几艘大型军用拖船,但上次出海还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李卫东接过话头,他的手指在桌面上划过一道无形的轨迹。
“发动机严重老化,零件缺失,连足够的燃油都凑不齐,现在全都趴在港口里生锈。”
“它们连自己都拖不动。”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一个巨大的悖论摆在面前。
有能力执行任务的,只有军用拖船。
可乌克兰自己的海军已经瘫痪。
那放眼整个黑海,还有谁拥有这样一支力量?
答案,只有一个。
李卫东的指尖,在地图上一个叫做“塞瓦斯托波尔”的港口上,重重地点了一下。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莫测的弧度。
“黄总,你先回澳门,处理公司后续的事情,安抚好各方面的关系。”
“克格勃那边,让律师去周旋,用钱和法律拖住他们。”
“我需要你稳住后方。”
黄光亮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能参与的范畴。
他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
“你放心去办。”
“卡佳,”李卫东转向卡捷琳娜,“准备一下,我们去见一个‘老朋友’。”
卡捷琳娜的身体立刻绷紧。
“去哪里?”
“塞瓦斯托波尔。”
当天夜里。
一艘不起眼的民用高速快艇,切开黑海冰冷的波浪,在夜色的掩护下,向着克里米亚半岛的方向疾驰。
海风腥咸而凛冽。
卡捷琳娜裹紧了大衣,她看着身旁迎风而立的男人。
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单薄,却又透露出一种能对抗整个世界的倔强。
两个小时后,快艇在军港外围一个偏僻的民用码头靠岸。
塔拉斯的一个远房亲戚,一个沉默寡言的渔夫,开着一辆破旧的伏尔加轿车,将他们接上。
汽车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颠簸,最终停在了一栋毫不起眼的灰色小楼前。
这里是索科洛夫中将的一处私人联络点。
门开了。
再次见到这位黑海舰队的司令,李卫东发现他比上次见面时,苍老了不止十岁。
他身上的海军制服虽然依旧笔挺,但已经掩盖不住那份发自骨髓的疲惫。
他的两鬓,增添了更多的白发。
“李,我的朋友。”
索科洛夫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给了李卫东一个拥抱。
他的目光扫过李卫东身后的卡捷琳娜,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你们的胆子真大,居然敢来这里。”
“为了见您,冒点风险是值得的。”
李卫东松开手,开门见山。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廉价香烟和伏特加混合的味道。
“将军,舰队的状况,看起来不太好。”
索科洛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则颓然地陷进一张旧沙发里。
他拿起桌上一瓶已经开了封的伏特加,给自己倒了半杯。
“不好?”
他自嘲地笑了。
“我的舰队已经死了,李。”
“那些船,漂在港口里,一天天地烂掉。”
“你上次送来的食物和柴油,让我的士兵们过了几个饱足的星期,也让几艘巡逻艇能开出去转转。”
“但那只是吗啡,止痛而已,治不了病。”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深刻的无力感。
“一个星期前,旗舰‘莫斯科’号的主锅炉发生了故障,维修零件需要从圣彼得堡的工厂订购。”
“但工厂的答复是,先付款,后发货。”
“莫斯科国防部拖欠了他们半年的工资,他们连一块钢板都生产不出来。”
索科洛夫灌了一大口酒,烈酒灼烧着他的喉咙。
“我堂堂黑海舰队的旗舰,现在连离港的动力都没有了。”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李卫东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等到索科洛夫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才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将军,我想雇佣您的舰队。”
索科洛夫猛地睁开眼,他看着李卫东,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雇佣?”
他发出沙哑的苦笑。
“我刚才说了,我的舰队已经死了。”
“我的拖船,我的补给舰,我的维修船,它们都死了。”
“它们的发动机比我的年龄还大,它们的船底长满了海蛎子。”
“它们连自己出港的力气都没有了,你还想雇佣它们?”
这番话,彻底宣判了这条路的死刑。
然而,李卫东却笑了。
那笑容,自信,笃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
“不,将军,您误会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索科洛夫的眼睛。
“我不是要雇佣一支死去的舰队。”
“我是要‘复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