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霍格沃茨被一股甜腻的南瓜香气笼罩。走廊里飘着装饰用的蝙蝠剪纸,城堡各个角落都传来关于化妆舞会和糖果交换的兴奋窃语。
万圣节前夜,大厅被装饰成橘黑交织的盛大景象,数百只南瓜灯悬浮在半空,咧着参差不齐的嘴,向下方长桌上堆成小山的糖果洒下温暖光芒。
距离胡安从非洲出发,已经过去近一个月。
这位友人的行程轨迹在地图上画出了一条令人费解的曲折线。
伊莎每周都会收到他的来信,信纸边缘总沾着些可疑的污渍,最近一封甚至带着淡淡的焦糊味。
“穿过一片会移动的森林时迷了路,好在遇见了一群友善的护树罗锅,它们用树枝给我指了条‘捷径’。”
“这次真的快到了!我发誓地图没拿反——至少这一面朝上时没有。”
最新那封信的结尾处,胡安用比平时工整些许的字迹写道:“护送我的友人说,穿过眼前这片林子就是霍格沃茨的地界。那么,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此后便音讯全无。
伊莎将这张沾着松脂气味的信纸仔细折好,收进书桌右侧第二个抽屉。
那里已经堆了厚厚一叠类似的信件,每一封都在重复“快到了”的承诺。
她能感觉到,自从胡安得知她身体状况趋于稳定后,这位天性散漫的友人就彻底放下了赶路的紧迫感,这趟旅程变成了一场随性的漫游。
这倒确实符合他的作风。
除了等待那位不知何时才会真正抵达的友人,伊莎近期的生活被两件事规律地填满。
第一件,是每周与西弗勒斯进行的“魔力共振调节”。
这项始于治疗需求的尝试,在持续数周后衍生出一个让两人都有些措手不及的新问题。
或者说,是伊莎在某次调节结束后,提出的疑问:“当两个人的魔力在深度共振后达到某种阈值,是否存在互相影响、甚至有限控制的可能性?”
图书馆那些厚重典籍给不出明确答案。
关于魔力共振的记载,大多描述的是多名巫师为了某个宏大目标在高度专注下产生的短暂共鸣。
某个周三下午,斯内普在图书馆禁书区某排书架的最高层,找到了一本蒙尘的《魔法联结的本质与边界》。书页在翻到某一章时自动停住,泛黄的羊皮纸上用花体字写着:
“当两个独立存在的魔力源在深度精神共鸣中持续交织,其边界将逐渐模糊。此种状态常见于经由誓言或血脉固化的联结中,亦可能诞生于极端情境下形成的、近乎本能的相互依赖。”
这与斯内普之前找到的魔力共振解释不太一样,他再次将这部分的书籍找出来,意外发现涉及两人深度、持续性共振的记录,则往往出现在更为私密的分类中:灵魂伴侣的研究、血缘魔法共鸣的案例,或是某种古老魔法盟约的附录文献里。
他的指尖在古老羊皮纸上停顿了很久,她会怎么想?
这个问题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轻轻摩挲左手的手环,时间不够,伏地魔的威胁还在,至于伊莎,斯内普想到了那个冰冷的关于27岁的契约。
伊莎对魔力共振一无所知。
事实上,她更在意的是结果。
而结果是:西弗勒斯的专业性无可指摘,每周的调节让她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皮肤下那些暗红色的契约纹路变得安定,默默然的躁动频率降低,甚至连额角那些因记忆碎片带来的抽痛,出现的间隔也越来越长。
这份来之不易的好转赋予了她奢侈的时间,让她能够将注意力投向那些一直被搁置、却从未真正解决的问题。
比如,霍格沃茨里另一类隐形却顽固的病症:学生对教职工的、系统性的轻慢与隐形霸凌。
严格来说,城堡里几乎每一位教授都拥有自己的“坏名声”,以及一两个在学生间私下流传的侮辱性绰号。麦格教授是“会变成猫的刻板女巫”,弗立维是“站在书堆上上课的矮子”,就连海格也时常被嘲笑“半巨人的脑子大概只有巨怪的一半大”。
这些带着恶意的调侃如同城堡墙壁上的霉斑,无声滋长,却鲜少有人真正去清理。
伊莎通过炼金视镜长期积累的碎片化记录,配合她在走廊、教室、礼堂的日常观察,最终将注意力聚焦到了一个长期被忽视的名字上:
阿格斯·费尔奇。
严格来说,他不是教授,也不是什么光鲜的职位。他只是霍格沃茨的管理员,一个提着油灯、拖着跛脚、永远阴沉着脸在走廊里巡逻的老人。
费尔奇的年龄很大了——在1990年的这个秋天,他究竟多少岁,似乎没人说得清。他的背佝偻得厉害,蜡黄的皮肤几乎紧贴着骨骼,稀疏的灰发贴在头皮上。那盏昏黄油灯投下的晃动光影,和他拖沓的脚步声一起,成了许多学生夜间的噩梦源头。
但伊莎注意到了更细微的瞬间。
她注意到,当费尔奇艰难地踮起脚,用一块破布擦拭门厅那副高大盔甲时,几个路过的低年级学生故意放重脚步,靴底在石地上拖出刺耳的声音,溅起的灰尘落在老人刚擦干净的金属表面。
她注意到,当费尔奇抱着厚厚的纪律登记簿在图书馆外徘徊,想提醒平斯夫人某扇窗户的铰链坏了时,两个拉文克劳学生迅速交换了一个白眼,用夸张的蹑手蹑脚姿态从他身边“飘”过,仿佛在躲避某种传染病。
在卡贝尔体内的默默然事件后,伊莎开始有意识地、更系统地观察费尔奇。
她发现他养了一只猫。
那是一只年纪同样很大的猫,姜黄色的皮毛有些斑秃,左耳缺了一角,走路时后腿微微跛着——据说是很多年前被某个学生的恶作剧咒语误伤后留下的。费尔奇叫它“洛丽丝夫人”,但学生们私下称它为“丑八怪”或“那个老瘸猫”。
每天傍晚,费尔奇会带着他的猫出现在门厅附近。他会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用油纸包好的、看起来硬邦邦的鱼肉,掰碎了放在手心,看着猫小口小口地吃完。这个过程里,老人那张永远阴沉的脸会奇异地柔和下来。
这个画面戳中了伊莎内心某个柔软的角落。
“喜欢照顾弱小生命的人,多半不会是个真正的坏人。”这个念头在她脑中成形。
看着那只瘦弱的猫在费尔奇手心小口进食的样子,伊莎确信,至少应该改善一下这位老人以及他的猫的生活质量。
猫需要晒太阳,需要柔软的垫子,需要干净的水和充足的食物。
人也是。
她继续观察,看到更多细节:
看到费尔奇在空无一人的四楼走廊里,对着某幅画像低声说话。
看到他在奖品陈列室里,用一块软布反复擦拭着某个早已毕业学生的魁地奇奖杯。
看到某个深夜,他在一段移动楼梯前徘徊了足足十分钟。
楼梯在他面前不断变换方向,连接着不同的楼层。最终,费尔奇拖着跛脚,转身走向远处那条固定的石阶。因为他无法像其他教职工那样,用一句简单的咒语或一个手势,命令楼梯转向他需要的方向。
经过数周观察后,伊莎得出了确定结论:费尔奇先生是一位哑炮——生于巫师家庭,却无法使用魔法的人。这与她之前研读英国纯血理论时接触到的概念完全吻合。
问题明确了,解决方案也变得清晰。
甚至不需要动用学生。伊莎不打算让这件事变成又一场“勤工俭学”或“纪律协理员”的任务。
她决定亲自处理,用她最擅长的方式。
炼金术。
她有过现成的思路:在瓦加度时,她和云烟住在一间类似双层蘑菇屋的宿舍里,所有日常清洁、整理工作都由她设计的炼金器具自动完成。
那些小巧的、蜘蛛状的清洁器,那些能自动调节光线和水温的装置,那些可以分类收纳物品的智能储物。
优化它们,适配霍格沃茨古老的石质建筑结构,考虑到费尔奇的使用习惯,再加入一些温和的、不会吓到老人和他的猫的设计。
伊莎坐在二楼研究室的书桌前,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快速勾勒。
窗外的万圣节装饰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城堡某处传来学生们嬉闹的笑声。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平稳的沙沙声。
在这个充满鬼怪传说和糖果甜香的夜晚,霍格沃茨的“行走的校规”正用她特有的方式,安静地修补着这座古老城堡里,某个被遗忘了太久的角落。
伊莎坚信,一个更温暖、更坚固的堡垒,才能更好地保护其中所有人,去面对外面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