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初凝时,白珏正倚在听雪阁的琉璃窗前,脑海中尽是青霄山那个慵懒小丫头的各种画面。
“有趣。”他的指尖闲闲拨弄着案上的一局残棋,流云般的袖袂垂落,露出半截如玉手腕。
忽闻窗外传来三声轻叩,母亲身边的侍月仙子立在廊下,浅碧色的裙裾在夜风中轻扬。
少主,夫人请您往幻影阁一叙。“
他漫不经心地抬眼,目光穿过雕花窗棂,落在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夜幕上。
那夜色沉凝如砚,不见星月,唯有檐角悬挂的琉璃灯在风中轻轻摇曳,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他修长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棋篓中捻动,一枚墨玉棋子在他指间若隐若现。
幻影阁内,夜合花的幽香若有似无。
白瑾端坐在云母屏风前,手边一盏雪顶含翠尚余温热。见白珏进来,她轻轻推过一只青玉茶盏:尝尝,今日新采的雾里青。
白珏执盏轻嗅,却不急着饮:母亲深夜相召,总不会只为品茶?
白瑾眸光微凝,指尖在盏沿轻轻划过:近日蟒族动向,你可有所察觉?
墨辰那小子?白珏轻笑,在擂台上吃了亏,这几日倒是安分得很。
不止是他。白瑾摇头,蟒族近百年来的功法进境,快得不同寻常。尤其那万蛇噬心,本该在万年前就失了真传……
白珏执盏的手微微一顿:母亲是说……
你平日多留意些。白瑾抬眼看他,眸中闪过一丝忧色,特别是……云绫那孩子。
白珏挑眉眼中划过一丝微妙:那个整日打瞌睡的小丫头?母亲何时对别家弟子这般上心了?
故人之女。白瑾轻抚袖中的护心鳞,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在她离开青丘前,你多护着些。
故人?白珏眸光微动,想起试剑台上云绫那玄妙的身法,以及墨辰落败时惊疑不定的神情。
他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能让母亲这般在意的故人,想必不简单。
白瑾但笑不语,只将茶盏轻轻一推:明日法会落幕,我与你父亲商议,要开启幻月池。
白珏执盏的手微微一颤,盏中清茶漾起圈圈涟漪:幻月池?不是要等下一次月华满盈?
对外只说是赏赐此次法会前二十名的弟子。白瑾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明白该怎么做。
白珏放下茶盏,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击。幻月池是青丘至宝,十二年方得一开。如今突然破例,恐怕与那位故人之女脱不了干系。
儿子明白了。他起身执礼,衣袂飘飘,定不会让母亲失望。
望着儿子离去的身影,白瑾轻轻叹了口气。
屏风后转出白朔的身影,将一件羽纱披风轻轻覆在她肩头。
这般安排,可好?白瑾倚在夫君怀中,轻声问道。
白朔望向窗外明月:幻月池能助她稳固根基。至于能否唤醒血脉……就看那孩子的造化了。
此时的白珏并未走远,他独立在幻影阁外的梨花树下,廊下烛灯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一片落花沾在他衣襟上,他却恍若未觉,只望着云绫住所的方向出神。
少顷,唇角泛起一丝玩味的笑意,看来这次法会,比想象中还要有趣。
……
青丘圣地幻月池,坐落于祖地最幽深处,被万年月光竹林环抱。
池水并非凡物,乃是汇聚月华与天地灵气的“太阴真液”,清澈却不见底,水面终年雾气氤氲,隔绝内外探查。
青丘的揽月殿内,穹顶高悬的明月珠洒下清辉,将整座殿堂映照得恍若白昼。
各族长老分坐玉案之后,面前各悬浮着一面波光潋滟的水镜。
白瑾端坐主位,广袖轻拂间含笑解释:幻月池乃青丘禁地,不便让诸位亲临。特以这太虚水镜之术,让诸位能观弟子出关盛况。
但见水镜之中,但见氤氲雾气缭绕,隐约可见二十道身影在池畔静立。
镜面不时泛起涟漪,却始终窥不破池中真容——这正是青丘自古设下的禁制,便是大罗金仙亲至,也难以窥探幻月池秘境分毫。
天机阁大长老抚须赞叹:早闻青丘幻月池玄妙,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白瑾含笑颔首,广袖轻扬间,水镜中便传来一道苍茫悠远的声音,似从亘古岁月深处流淌而出:“时辰已至,请诸位弟子入幻月池。”
但见水镜中二十道身影齐齐向池中走去,身影渐次没入氤氲雾气之中。
就在最后一道身影消失的刹那,所有水镜同时泛起月华般的清辉,镜面化作二十轮皎洁明月,静静悬浮在大殿之中。
白瑾指尖轻点案几,对众人解释道:“这些水镜已与弟子们气机相连。待他们出关之时,镜面自会显现异象,届时将通过殿内传送阵直接接引至此。”
她话音方落,殿中央的玉石地面忽然亮起繁复的符文,道道银线交织成玄奥阵法,正是青丘秘传的“月移星转”之阵。
阵法边缘,二十枚月白石依次亮起,与空中水镜遥相呼应。
白珏立在殿柱的阴影里,目光始终停留在属于云绫的那面水镜上。
镜中月华似乎比其他水镜更加莹润,隐约有流光在镜面深处游走,如同活物。
忽然,那面水镜轻轻颤动,镜中月华竟化作细碎星辉,在镜面上勾勒出奇异的纹路。
白珏眸光微凝,指尖无意识地扣住了腰间那枚温润玉佩。
而此时端坐主位的白瑾,袖中的护心鳞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悸动。
她美目半阖,“阿泽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