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时,青丘的梧桐苑还笼罩在薄雾中。
云绫坐在树下的青石上,指尖无意识地轻抚发间的清音簪。
这枚得自狐鸣古涧的发簪业已认主,三个月来与她心意相通,此刻正泛着温润的月白光泽,簪首的九尾狐与白泽雕纹在晨曦中流转着灵动的辉光。
看来光靠静修,已不足以让你这身修为尽数化为己用了。
云绫抬头,见白瑾执着一卷竹简缓步走来。今日的青丘狐后穿着一袭竹青长裙,发间只簪着一支简单的木簪,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气度。
母亲。白珏领着八位青丘精英弟子接踵而至。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劲装,银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更衬得眉目如画。
跟在他身后的是执镜的月漪与持笛的星涟这对白狐姐妹,背负双剑的玄狐兄弟,还有三位擅长阵法的银狐弟子。
正巧狐影山的星流果即将成熟,白珏向母亲行礼后转向云绫,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山中精怪最是活泼好动,适合用来磨练对灵力的掌控。
云绫注意到白瑾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思量片刻,轻轻握住了云绫的手,将一枚小巧的玉符放在她掌心:带上这个。若遇危急,可唤我三次。
玉符触手温润,隐隐与清音簪产生共鸣。云绫正要道谢,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等等我!
只见小讹兽抱着一捧朝露果跑来,发间还别着一朵刚摘的朝露花。
囡囡也要去!她扑闪着大眼睛,紧紧抱住云绫的大腿,小仙子去哪,囡囡就去哪!
白瑾无奈地摇头:你这小讹兽……罢了,路上要听白珏的话。
白囡囡开心地点头,趁机将一枚散发着甜香的朝露果塞到云绫手中:这是囡囡特意为你留的,可甜了!
众人整装出发,刚走出梧桐苑,就遇见迎面而来的赤焰仙子。
这位以音律闻名的青丘大长老的孙女,赤狐一族的天才,怀中抱着她心爱的焦尾琴,红衣在晨风中翩跹。
听说你们要去狐影山?赤焰嫣然一笑,正巧我要去采集流音泉的泉水酿酒,不如同行?
白珏含笑点头:有赤焰仙子同行,这一路定会增添不少雅趣。
......
狐影山入口处,两株千年古松无风自动。松针簌簌落下,在地面拼出有缘者入的古老篆文。这两株松树虬枝盘结,树皮上的纹路自成阵法,散发着沧桑古老的气息。
这是守山松翁。白珏对云绫解释,唯有妖族子弟方能得见山门。
云绫俯身拾起一枚松果,果鳞自动展开,露出里面酣睡的萤火精灵。
那小精灵揉着惺忪睡眼,视线落到清音簪上,一个激灵立刻清醒,欢快地围着簪首的九尾狐雕像飞舞。
看来清音簪很得这些小精怪喜欢。月漪掩唇轻笑,手中的窥天镜映出精灵与发簪嬉戏的可爱画面。
她的孪生妹妹星涟则吹响玉笛,清越的笛声悠扬而起,引来更多萤火精灵。这些小家伙们围着云绫翩翩起舞,在她发间点缀出星星点点的流光。
就在这时,松树上浮现出一张苍老的面容。松翁睁开朦胧的睡眼,目光在云绫的发簪上停留片刻,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沧桑:
似是故人归……难得。
一枚特别的松果落在云绫手中,松翁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这个,山中精怪自会行个方便。
白囡囡好奇地凑过来:老松树,那我呢?我有没有礼物?
松翁发出低沉的笑声,一枚小巧的松针发簪别在小讹兽的毛发间:小调皮,这个可以帮你隐藏气息。
......
越往山中走,景致越发奇丽。
一只会模仿人言的八卦鹦鹉停在枝头,字正腔圆地朗诵《诗经》;成群顶着蘑菇伞的蹦跳灵菇排着队从路上经过;还有搬运星辉的蚂蚁大军,每只蚂蚁都扛着米粒大小的星光。
白囡囡见猎心喜,但却被白珏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最妙的当属一群正在举办诗会的文狸。
这些皮毛光滑的小家伙们见到众人,齐齐作揖,为首的老文狸捋着胡须吟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云绫从储物袋中取出几枚灵果分给文狸,老文狸沉吟片刻,回赠她一首即兴创作的五言诗:
青丘有佳人,簪星戴月行。
清音鸣幽谷,白泽现真形。
白珏闻言挑眉:这老文狸倒是好眼力。
就在这时,一个憨厚的声音从林间传来:各位仙友,请留步!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熊族青年快步走来,他穿着一件朴素的棕色短褂,腰间挂着个药囊,看起来很是敦厚老实。
在下阿土,是北山熊族的。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来者都是客,今日俺们在山中举办星流宴,想请,想邀请各位狐族仙友一同参加。
白囡囡立刻被熊族青年腰间药囊里飘出的甜香吸引,眼巴巴地望着他。
阿土会意,从药囊中取出几枚蜜饯分给众人:这是用星流果辅以花蜜酿制的,各位尝尝。
......
行至飞瀑涧时,众人围坐休憩,赤焰坐在瀑边青石上抚琴,十指轻拨间,水中锦鲤纷纷跃出水面,随着韵律摆尾。
飞溅的水珠在空中凝结成音符形状,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赤焰停下抚琴,美目流转间已注意到云绫发间的清音簪:不怪今日焦尾雀跃,原是遇到了知音。
她信手拨弦,清音簪竟与之共鸣,在瀑流上幻化出七彩虹桥。
云绫轻触发簪,感受着其中流淌的愉悦情绪:你的琴音中带着暖意,像是春日的阳光,亦有不屈的意志。
能听出琴心,道友果然不凡。赤焰嫣然一笑,指尖流淌出《青丘古调》的旋律。
这曲子讲述的是上古时期九尾天狐治水的故事,清音簪随着乐曲闪烁,簪首的神兽雕像仿佛活了过来。
就在众人沉醉于琴音之时,林间忽然传来冷笑:
好个其乐融融。
众人回首望去,却是许久未见的墨辰带着三名玄蛇族人现身,为首的玄蛇长老手持蛇头杖,另外两个年轻弟子则抬着一顶寒气森森的轿辇。
墨辰端坐轿中,周身散发的寒意让虹桥瞬间凝结成冰。
不过一载,你竟已元婴大成?墨辰目光如刀,在云绫身上停留时,瞳孔不自觉地收缩。
云绫敏锐地感知到对方的忌惮之情。与此同时,她的感知也传来警示,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警惕——这条玄蛇身上缠绕着不祥的黑气。
赤焰琴音一转,凝冰复化为水:墨辰少主若是羡慕,不妨也呼朋引伴。
区区琴伎,也配与本少主说话?墨辰冷笑,但目光始终锁定在云绫身上。
赤焰上前一步正欲出手,被云绫拉住。
云绫平静地回望,她能清晰地到对方灵力运转的轨迹:你的暗伤未愈,每次运功都会加重伤势。
这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墨辰脸色瞬间铁青,做势起身。他身边的玄蛇长老急忙按住他的肩膀:少主,正事要紧。
白囡囡躲在云绫身后,小声嘀咕:这条臭蛇还是这么讨厌。
......
墨辰扫了一眼围坐众人,那一眼里透着阴寒。
走。轿辇回转,几人瞬间消失。
来者不善,诸位当心。白珏望着墨辰消失的方向叮嘱道。
……
夜幕降临时,众人抵达星流谷。
但见满谷果树挂着星辰般的果实,每颗果实在月光下都流淌着不同色泽的灵光。
各妖族青年才俊齐聚于此,熊族、鹤族、鹿族等等,正在举办十年一度的星流宴。
白珏刚取出青丘特制的醉花酿,就听见熟悉的笑语:
这么热闹的宴会,怎么不叫上老朋友?
但见玉无瑕执扇而来,今日她穿着鹅黄留仙裙,发间别着朵会变色的七情花。
玉无瑕辅一出现,云绫与白珏便心有所感。
这位是麒麟少主玉无瑕,我的至交好友。白珏向云绫介绍。
你就是小绫儿,你可以唤我玉姐姐。玉无瑕目光灼灼地望着云绫,面上是藏不住的欣喜。
云绫似有所悟,心中也难掩雀跃。
两人虽是初相识,却好似认识许久,冥冥之中的羁绊让二人心生奇妙。
……
宴至酣处,赤焰抚琴,鹤族少男少女起舞,阿土捧着陶埙伴奏。
云绫的清音簪自发和鸣,在夜空织就流光溢彩的音律图腾,引得各族青年纷纷侧目。
倒是许久未见如此和谐的百族夜宴了。一位鹿族长老捋须赞叹。
墨辰独自坐在角落,手中的玉杯凝结着寒霜。他望着被众星捧月的云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
宴会散后,云绫在溪边洗漱,清音簪忽然发出预警的微光。
她随手掷出三枚松果,这些看似普通的松果在空中划出玄妙轨迹,正好击中三个试图偷袭的玄蛇侍卫。
这么晚了,诸位是来赏月的?她歪头问道,发簪上的萤火精灵配合地发出亮光,将那几个狼狈的玄蛇侍卫照得无所遁形。
暗处的墨辰脸色铁青,正要亲自出手探一探这个神秘又令人忌惮的小少女,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墨辰少主,可是需要医师?
白珏不知何时已站在云绫身侧,手中把玩着一枚散发着清辉的玉符。他身后是狐族众人。
玄蛇族人见状,只得悻悻退去。
待墨辰众人散去后,云绫对着虚空轻声道:师父,看够热闹了?
清虚仙尊的虚影在月光下显现,笑吟吟地收起留影玉简:不错不错,知道借势而为了。不过……他指着云绫发间愈发明亮的清音簪,它好像又领悟了新能力?
说罢,虚影消失。
清音簪闻声轻颤,簪首投射出光影,在溪水上空演绎起《白泽图鉴》中记载的万物相生相克之理。
那只萤火精灵坐在狐狸雕像上,看得如痴如醉。
赤焰仙子从树影中走出,琴弦已恢复如初:今日方知,知音难觅,有缘得之。
玉无瑕摇着团扇笑道:小绫儿能把人气得吐血呢。
阿土挠着头凑过来:云仙子,刚才那手松果打穴的功夫,能教教俺不?
......
是夜,云绫坐在树梢吞吐月华,清音簪忽然发出急促的嗡鸣,身体的感知亦传来清晰的警示。
她飞身跃起,见远处墨辰独自站在星流树下,周身缠绕着诡异的黑气。
那些黑气正在吞噬星流果的精华,果实在他手中迅速枯萎。
住手!云绫纵身跃至星流树旁,清音簪在夜空划出流光,星流果孕育百年,岂容你这般糟蹋!
墨辰猛地回头,眼中闪过血色:又是你!坏我好事!
两道身影在星空下交错,云绫掌中的灵韵与墨辰掌中的黑气不断碰撞,灵韵所过之处,黑气如冰雪消融。
不可能!墨辰又惊又怒,这是魔尊亲传的功法,怎会……
各妖族青年闻声赶来,见到墨辰眼含血色,周身黑气缠绕的模样,纷纷倒吸凉气。
墨辰在众人指责的目光中冷笑:待我功法大成……
话音未落,云绫额间图腾突然爆发出璀璨光芒,化作一道净化万物的圣洁光束,直直射向墨辰。
墨辰惨叫一声,周身黑气尽散,露出苍白如纸的面容。
他死死盯着云绫,眼中满是怨毒:今日之辱,来日必报!
......
次日清晨,云绫在溪边练剑时,清音簪忽然指向东方。
白珏缓步走来:感觉到什么了?
簪子在指引方向。云绫轻触发簪,似乎东方有什么在召唤。
赤焰与玉无瑕携手而来,阿土也背着行囊跟在后面。
我们商量好了。赤焰笑道,接下来要去东海的天音岛,据说那里有上古乐仙留下的传承。
玉无瑕眨眨眼:正好顺路,不如同行?
阿土憨厚地点头:俺认得去东海的路!
清虚仙尊的传音在此时响起:丫头,既然清音簪有所感应,便去看看吧。记得带上这个——
一道流光落入云绫手中,化作一枚刻着太极图案的玉符。符内是为师的一道分神,若遇危险,捏碎它。
云绫望向东方天际,发间的清音簪轻轻鸣响,仿佛在应和着远方的召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