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云绫与各宗族紧锣密鼓的探查中悄然流逝。
她埋首于青霄山秘卷阁浩如烟海的典籍之中,凭借前世当过学霸,对知识的天然亲和,抽丝剥茧,寻找着任何可能与血煞宗、周天星辰大阵以及父亲陨落真相相关的蛛丝马迹。
玄羽也率弟子不断往返于各宗门之间,以补充传音秘符之外的一手情报。
同时,通过龙主敖峥与青丘白瑾前辈传来的加密信息,外界的“敲山震虎”与“信息离间”之策也已悄然铺开,修真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愈发汹涌。
这一夜,星子格外明亮,月华如水,倾泻在青霄山脉。
子时刚过,后山那片熟悉的缓坡方向,毫无预兆地爆发出冲天的光华!
那光芒并非刺眼的强光,而是温润醇厚的七彩虹霓,交织着日月星辰的虚影与山川地脉的纹路,将半边天宇映照得恍若白昼。
紧接着,一阵低沉而宏大的轰鸣声自地底深处传来,并非破坏的巨响,更像是某种沉睡已久的庞大意识苏醒时的呼吸,整个青霄山的灵脉都随之轻轻震颤。
“后山异动!”
几乎是光芒亮起的瞬间,云绫便从打坐中惊醒,身影化作一道流光疾射而出。白囡囡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清虚仙尊、玄璜掌门以及各峰长老的身影也纷纷出现在后山上空。
只见坡地中央,那块陪伴了云绫无数慵懒午后的灰白巨石,此刻已完全被氤氲的灵光包裹。
石面上那些天然形成的云水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如龙蛇游走,不断重组、衍化,勾勒出繁复无比的太古符文,引动着周天星力与地脉元气疯狂汇聚。
巨石本身也在微微震动,表面开始出现细密的、如同蛋壳破裂般的裂纹,从中透出更加精纯磅礴的生命气息。
清虚仙尊悬立空中,面色沉静,眸底却掠过一丝了然与期待。
他宽大的袖袍轻轻一挥,一道无形却坚韧无比的结界瞬间笼罩了整个后山区域,将异象与轰鸣隔绝在内,以免引起宗门弟子不必要的恐慌。
“玄璜,”清虚仙尊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后山无事,乃石矶道友化形之兆。让各峰长老回去安抚弟子,严守岗位,不得擅离,亦不得窥探。”
“谨遵师叔法旨。”玄璜掌门躬身领命,他显然也知晓一些内情,立刻转身,以掌门令谕遣散诸位面露了然的长老,只留下必要的护法之人隐于外围。
转瞬间,后山核心区域便只剩下清虚仙尊、云绫,以及她肩上瞪圆了眼睛的白囡囡。
“他,他终于要化形了。”白囡囡用小爪子抓紧云绫的衣襟,语气里满是羡慕,还带着点酸溜溜,“比囡囡快……哼,肯定是这块石头偷偷吸了更多日月精华!”
云绫好笑地睨了它一眼,指尖弹了弹它的小脑袋:“石矶前辈底蕴深厚,与山同寿,岂是你能比的?安静看着,这是莫大机缘。”
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光茧中的巨石上,心中亦是波澜起伏。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石矶那古老而温和的意识正在经历一场彻底的蜕变,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升华。
就在这时,巨石上的裂纹骤然扩大,璀璨的光芒达到极致,随即又猛地向内收敛。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自消散的光晕中缓缓步出。
那是一名看似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身形颀长,穿着一袭仿佛由山间云岚与月色织就的青白长袍,袍角隐约有星河流转、地脉蜿蜒的暗纹。
他的面容俊朗非凡,眉宇间带着历经万古沧桑后的沉静,肤色温润如玉,眼瞳是奇异的石青色,开阖间似有山川演变、四季轮回的景象闪过。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浑厚、安稳、令人心折的气息,仿佛他站在那里,便是青霄山的一部分,便是这方天地根基的显化。
他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嘴角勾起一抹温和而略带新奇的弧度,随即抬眼,目光首先落在了清虚仙尊身上,声音清越,带着金石之韵,却又无比自然:“清虚小友,自当日精魄入你梦,已然千年未见,别来无恙。”
清虚仙尊竟是执了一个晚辈之礼,语气中带着罕见的敬意:“石矶前辈,恭喜您终得圆满,蜕去石躯,凝聚真形。”
石矶点头微微一笑,目光转向云绫,那石青色的眼眸中笑意更深,带着一种看自家晚辈的熟稔与慈和:“小云绫,这些年,你这小懒猫倒是勤快了不少,修为精进如斯,血脉亦愈发纯净,看来外界风雨,确是磨砺之石。” 他的语气随意而亲切,仿佛还是当年那块任由她倚靠、听她絮叨的顽石。
云绫压下心中的激动,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晚辈云绫,恭喜石矶前辈化形成功!”
想到自己当年在他身上各种躺平打滚、抱怨偷懒的模样,此刻面对这般风姿的前辈,脸上不禁有些微热。
石矶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轻笑出声:“无需拘礼。当年你在我身上晒太阳、打瞌睡,念叨着闻道堂的经文枯燥,抱怨练剑辛苦,那些时光,于我而言,亦是难得的鲜活趣事。”
趴在云绫肩头的白囡囡忍不住探出脑袋,小声嘀咕:“石头前辈,您、您真的成精了呀!那您还记得我上次想拿石缝里的松子,您还夹我爪子来着……”
石矶目光转向小讹兽,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小家伙,若非当年你总想在我身上藏些零嘴,试图蒙骗云绫,我也不会小小惩戒于你。贪嘴可以,莫要太过。”
他语气调侃,却并无责怪之意,反而随手凌空一点,一缕精纯的土行元气渡入白囡囡体内,精气游走周身,助它稳固修为。
白囡囡舒服地眯起眼,顿时觉得这石头前辈真是大好人了。“多谢石头前辈。”
寒暄几句,清虚仙尊便道:“前辈化形乃宗门大事,玄璜与诸位长老皆在漱玉殿等候,还请前辈移步一叙。”
石矶颔首:“理当如此。沉寂太久,也该见见故人之徒,了解一下如今的世道了。”
……
漱玉殿内,玄璜掌门率领留守宗门的核心长老,早已肃立等候。
当石矶随着清虚仙尊与云绫步入大殿时,所有目光都汇聚在这位新化形、却气息古老深邃的前辈身上。
无需介绍,那股与青霄山灵脉同源共振、浑厚如大地般的气息,已昭示了他的身份非同小可。
玄璜掌门率先上前,躬身行礼:“青霄山当代掌门玄璜,恭迎石矶前辈化形出世!”
诸位长老虽心中震撼,却也齐声附和,执礼甚恭。
他们大多知晓宗门后山有一块通了灵性的奇石,受历代先辈敬重,却未曾想,其根脚如此之深,竟能让清虚师叔以晚辈论交,更是早已点化过宗门祖师的存在。
石矶坦然受礼,目光扫过众人,温和中自带威严:“诸位不必多礼。我于此山沉睡万载,得青霄灵脉滋养,见证宗门起落,与青霄早已一体。今日化形,不过换种形态,继续守望此地罢了。”
众人听后,执礼更甚。
分宾主落座后,清虚仙尊开口道:“石矶前辈与我青霄山渊源极深。当年祖师于此山悟道,便是得前辈石中传法,点拨迷津,方奠定我青霄道基。可以说,前辈乃我青霄山的护道者。”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看向石矶的目光更是充满了崇敬。
云绫也恍然,原来当年师尊那句“点化过青霄祖师的灵石”竟非简单的点拨,而是传法之恩。
玄璜掌门感慨道:“原来如此!前辈于我青霄,恩同祖师。晚辈斗胆,不知前辈与祖师,当年……”
石矶眼中掠过一丝追忆之色,缓缓道:“与青霄的约定么……那已是六千七百年前的事了。”他目光似乎穿透了殿宇,望向了悠远的过去,“彼时他乃一介寻道散修,在此山结庐而居,常于我身旁打坐悟道。我感其心诚,念其资质,便在他心神契合天地之时,以石中道韵,传他《太霄灵章》与《地脉共鸣》之法。他天资卓绝,借此开创青霄一脉。”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慨:“青霄飞升前,曾与我有一约。他言道,此界看似平静,实则暗藏大劫之机,关乎天地根本。他推算出未来必有动荡,甚至可能危及修仙界根基。他请我在此沉眠守望,若感知星辰异动、界碑不稳,或待我化形之日,便是应劫之时,需助青霄后人,护持此界安宁。”
殿内一片寂静。
原来这千年约定,竟是青霄祖师与石矶前辈所预言,关乎天地大劫。
云绫心中震动,不由接口:“前辈,如今血煞宗正是意图染指周天星辰大阵,以混沌之力污染阵眼,其行径正应了祖师预言!他们利用秘境,试图连接雪域镇魔碑,其阴谋已然显露。”
石矶看向云绫,目光赞许:“你之前在我身旁查阅典籍、梳理线索,我虽在蓄力蜕变,亦有所感。你所言血煞宗之事,与我感知到的天地灵机晦暗、部分界碑灵力流转滞涩之象,隐隐吻合。”
他神色转为肃穆:“我本体乃青霄山心石,与维系此方世界的诸多天地灵脉、乃至以山川地气为基的上古界碑,皆有感应。我或可尝试与之沟通,追溯近期异常灵力波动之源头,或许能发现血煞宗活动的蛛丝马迹。”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喜过望。
玄璜掌门激动道:“前辈竟有如此神通!若能追溯界碑异常,锁定血煞宗据点或关键人物动向,我等便可化被动为主动。”
一位长老抚掌道:“大善!我等正愁血煞宗隐匿极深,难以捕捉其主力动向。前辈此法,直指要害!”
清虚仙尊眼中也闪过精光:“前辈刚刚化形,便愿出手相助,此乃天下苍生之幸。只是此法,是否会有损于前辈?”
石矶淡然一笑:“无妨。沟通地脉界碑本就是我之本能,只是以往沉眠蒙昧,且时机未到,难以明晰。如今既已化形,神思清明,梳理感应即可。况且,这也是履行我与青霄的约定。”
他看向云绫,语气带着些许调侃,却又认真:“小云绫,你身负重任,洞察万物,通晓规律,于追溯因果、分析线索上颇有天赋。届时我感知到的信息庞杂混乱,还需你助我梳理辨析,去伪存真。”
云绫立刻起身,郑重应下:“晚辈义不容辞!定当竭尽全力,辅助前辈。”
白囡囡也在她肩上挺起小胸脯:“囡囡也帮忙!囡囡鼻子灵,能闻出坏蛋的味道!” 它这童言稚语,倒是冲淡了些许大殿内过于严肃的气氛,几位长老不禁莞尔。
石矶亦被逗笑,看着白囡囡道:“好,到时也借你这小讹兽的灵觉一用。”
计划初定,众人心中仿佛落下了一块大石。
有了石矶前辈这尊“活化石”兼“地脉雷达”的加入,对抗血煞宗的胜算无疑增添了几分。
玄璜掌门当即下令,宗门进入最高戒备状态,同时调配资源,准备配合石矶前辈进行界碑沟通之事。
众长老退出大殿。
清虚仙尊则与石矶详细商议起沟通界碑的具体细节,云绫亦将她这些年的一路所得,尽数分享给这位昔日最坚实的“肩膀”。
关于此生血脉以及对于父亲之死的猜测和与龙族、青丘一族的渊源,在师尊和石矶的面前,她没有任何隐瞒。
云绫看着与师尊、掌门侃侃而谈的石矶,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依旧,却已化作了丰神俊朗的前辈模样。
她想起后山缓坡上的霞光,想起石缝间随经韵摇曳的月光苔,想起那些在此悟道的同门,更想起自己无数个慵懒却也因此得到慰藉的午后。
巨石并非无情,只是静观岁月。
千年守望,一朝化形,只为履行一个古老的约定,守护这片他扎根、也滋养了他的天地。
而她,云绫,亦扎根在此,也将在这条路上,继续前行。
肩上的白囡囡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绪,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
虽然此界比之前世危险且复杂,但宗门在,同伴在,师长在。
云绫长吁一口气,虽然有点怕,但,既来之则怼之,干就完了!等解决了血煞宗,还要跟石矶前辈去沧浪秘境观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