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染青霄山阶时,云绫踏着残霞往膳堂去。
候在朱门边的钱小胖立即捧出描金食盒,里头温着的灵米糕正泛着桂花蜜香——这是他用三张御火符与膳堂弟子换来的独门手艺。
少女目不斜视地拎走食盒,青瓷碗底却悄然多了颗圆润的朱穹果。
小师叔昨日给的安神方...孙浩在廊下捧着泛黄的纸笺,对几个新入门的弟子比划,就用这种叶缘带银线的宁神花...他话音未落,那道素白身影已如流云掠过,唯有发间星屑在暮色里划出浅淡银弧。
清虚仙尊立在九霄阁雕窗前,掌心三枚玉简正泛着温润青光。
昨夜他落在偏殿的《太虚指玄篇》,此刻正被云绫垫在紫砂茶壶下保温。老头儿捻诀唤来只翠羽鸟,鸟喙轻啄窗棂三下——那是他们心照不宣的暗号,意指新得的建木嫩芽该用何种月华淬炼。
丫头啊...望着在梧桐树下摊开《南华经》当枕头的徒弟,袖中玉尺轻敲掌心。
今日晨课时他故意将庄周梦蝶讲成炼丹火候,果然引得那孩子掀了掀眼皮。此刻书页间新添的朱批犹带松烟香:北冥有鱼,化而为枕,可纳千山月。
最妙的当属丹堂那出戏。
李寒执事提及夜息草与酣梦草相生之理,云绫正巧抱着新采的月光苔经过。
但见她指尖轻弹,三缕星辉没入丹炉,正在炼制的清心丹竟泛起《本草拾遗》记载的琉璃光。
满堂弟子尚在怔忡,那人早已倚着门框阖眼,怀中酣梦草叶覆盖的,分明是清虚仙尊今晨的雷法残谱。
檐角铜铃轻响,仙尊隔空收回微微发烫的玉简。简身新刻的雷纹间,隐约可见半阙未成的《逍遥游》,那银钩铁画的笔势,恰与千年前霁霄真人留在雷击木上的剑意遥相呼应。
五载春秋在檐角铜铃间流转,清虚仙尊那些不经意的布置,早已将整座青霄仙宗化作无字道经。
云绫惯常倚靠的卧牛石旁,不知何时立上了《黄庭经》的吐纳法要;她每日途经的九曲廊,栏杆雕纹暗合周天星斗轨迹。
就连讹兽偷藏松果的树洞,都被老道悄悄塞进了用《齐民要术》改良的灵植图谱。
这日清晨,云绫照例在古松下翻阅充当枕垫的《南华经》,忽见书页间飘落三片新茶——正是用建木嫩芽焙制的洞冥茶。
她拈起茶叶对着朝阳细看,叶脉间竟浮动着《茶经》未载的淬灵秘术。檐角传来三声翠鸟轻啼,那是清虚真人新设的提醒:该去查验丹炉里那批混入火阳草的清心丹了。
暮色浸染丹室时,云绫倚着门框看炉火明灭。跳跃的火光映在墙壁上,不知不觉间竟组成《云笈七签》记载的离火阵图。
她指尖无意识地循着光影游走,三道星辉自袖中流出,正在炼制的丹药突然泛起琉璃光华——正是典籍中丹成九转的异象。
妙啊!藏在云间的清虚仙尊险些摔了玉拂尘。
他看着那小徒弟漫不经心地拈起颗丹药嗅了嗅,又随手抛给蹲在药柜顶的讹兽。那白毛团子刚啃了口灵丹,突然人立而起,爪间竟凝出个歪歪扭扭的避火诀。
月华满襟时,云绫抱着新得的夜息枕走向偏殿。
途经藏书阁,她忽然驻足凝视檐角星轨——那些被清虚真人修改过无数次的阵法,此刻在她眼中正如棋盘落子般清晰。体内灵力自动运转,与阁顶悬着的万象钟产生玄妙共鸣。
清虚仙尊于水镜外,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素白身影。
数年前他种下的那颗修行的种子,如今已生出翡翠般的新芽。老头儿从袖中取出一套冰纹茶具,指尖轻抚过空置多年的主位茶盏——盏底隐现的雷纹,正与少女袖中密钥遥相呼应。
山风卷起满阶落花,带来偏殿方向飘散的宁神香。含笑捻诀,令漫山月华都向那扇雕花窗棂流淌——他等的那盏拜师茶,或许就藏在某个被星光浸透的梦里。
……
山居岁月原如镜湖无波,直到霜降那日,苍岚山脉深处迸发的七彩霞光撕裂层云——恰似在庄周梦蝶的画卷上泼了浓墨。
那道转瞬即逝的异芒惊醒了云绫枕畔的酣梦草,琉璃叶片无风自动,在晨曦中映出乱象初现。
青霄仙宗巡山司的验灵罗盘应声而裂时,阵堂首席弟子柳烟儿御剑归来,裙裾沾着未散的磷火,怀中抱着的巡山弟子已陷入《百毒谱》记载的离魂症是黑煞谷的化骨毒瘴。她捏碎手中焦黑的阵旗残片,东面三处警戒阵被污,镇守弟子遭暗算。
她素手轻扬,三道朱砂符缚住试图潜入结界的黑影,却在触及对方衣襟时骤然变色——那上面绣着的九幽噬心莲,正是《万煞录》里血鸦老祖的标记。
要起风了。阵堂首座璇玑真人望着开始逆流的山涧,将三枚铜钱撒入璇玑盘。当最后一枚铜钱在震位颤动时,远在藏经阁顶打盹的云绫忽然睁眼,怀中的雷纹钥正泛出千年未现的星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