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畜牧场的线索,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陆沉星心中激起了新的波澜。巨额海外资金流向一个看似普通的畜牧场,这背后隐藏的,绝非寻常的牲畜买卖。它可能与观星台那诡异的仪式有关,也可能指向顾家另一条不为人知的暗线。无论是哪种,都透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然而,沈清辞对此却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耐心。她并未急于派人深入探查畜牧场,反而下令加强对该区域的外围监控,记录所有进出车辆、人员以及物资运输的规律。
“星星,越是看似异常、与核心关联紧密的目标,越是不能轻举妄动。”沈清辞在教导陆沉星时,再次强调了“耐心”的重要性,“顾家接连受创,此刻必然如同受伤的猛兽,警惕性极高。畜牧场若真是其重要据点,必有重重布置。我们一动,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甚至落入陷阱。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观察,是等待,是让其自行暴露。”
陆沉星将母亲的告诫谨记于心。他明白,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有时候“不动”比“动”更需要智慧和定力。
与此同时,他对自身能力的磨砺也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在沈清辞的引导下,他开始尝试一种更具挑战性的训练——“反向屏蔽”。
此前,他学习的是在需要时“开启”感知,以及在无必要时“关闭”感知。而“反向屏蔽”,则要求他在保持感知“开启”的状态下,主动去“忽略”或“过滤”掉某些特定的、强烈的情绪或信息干扰。
沈清辞选取了一些情绪激烈、充满怨愤或狂热的文书副本(自然是经过筛选,确保其负面能量不至于真正伤害到他),让他进行练习。
“试着去‘看’这些文字,但不要被其中蕴含的激烈情绪所沾染,”沈清辞的声音如同定心咒,在他耳边响起,“想象你的意念外围有一层柔韧而通透的水膜,那些激烈的情绪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会激起涟漪,但无法穿透水膜,影响你内在的平静。你要做到的,是知晓其存在,却不被其左右。”
这比单纯的“关闭”感知要困难得多。起初,当陆沉星的意念触及那些充满负面情绪的文书时,那股狂躁或怨毒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冲击,屡屡突破他试图构建的“水膜”,让他的心绪也跟着起伏不定,甚至感到阵阵心烦意乱。
但他没有放弃。他回想起父亲教导的“心如铁石”,回想起母亲强调的“灵台清明”。他不断调整呼吸,努力稳定心神,反复尝试构筑那层意念的屏障。失败,调整,再失败,再调整……渐渐地,他发现当自己不再试图“对抗”那些负面情绪,而是以一种“观察者”的视角,平静地“注视”它们时,那层“水膜”似乎变得稳固了一些。激烈的情绪依然能激起涟漪,却不再能轻易搅动他内心的湖底。
这个过程异常耗费心神,每一次训练结束,他都感到精神上的疲惫远胜身体上的劳累。但相应的,他对自己意念的控制力,也在这种近乎极限的磨砺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他甚至开始尝试,在分析那些来自顾党官员的、充满攻击性的奏疏副本时,主动运用这种“反向屏蔽”,剥离掉那些试图扰乱心神的情绪噪音,直指其逻辑漏洞和真实意图,效率大大提升。
沈清辞将儿子的进步看在眼里,心中欣慰,却也更加警惕。陆沉星的能力成长越快,意味着他未来可能面对的未知风险也越大。她加紧了通过海商网络搜集海外信息的步伐,同时也开始秘密寻访帝都内那些真正有德行、或许对古老秘辛有所了解的高僧隐士,不求其出手,只希望能多一些应对非常之事的见识和准备。
朝堂之上,陆寒州的反攻依旧保持着精准而持续的力度。漕运案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他又借着整顿京营的契机,以“核实军功、清理冒滥”为名,再次清理了一批与顾家关系密切的中下层军官。这些动作看似不大,却如同钝刀割肉,一步步削弱着顾家在军方的影响力,同时也将更多忠于皇室或保持中立的将领推上关键位置。
顾家的反击则显得愈发焦躁和没有章法。他们试图在吏部考核、盐引发放等事务上给陆寒州一系的官员制造麻烦,但往往被早有准备的陆寒州及其盟友轻松化解。朝中风向的转变已然明显,许多原本摇摆的官员开始更加清晰地划清与顾家的界限。
这一日,陆沉星在分析一批由新发展的游学士子传回的、关于各地民生见闻的信息时,注意到一条来自北境附近州府的记录。一名士子在信中提及,当地近期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畜疫,主要感染牛羊,症状是精神萎靡,眼底隐隐泛着不正常的淡红色,且发病牲畜的肉质会带上一股难以去除的腥臊味,当地兽医束手无策。
“北境?牲畜眼底泛红?”陆沉星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联想到了西郊那个接收巨额海外资金的畜牧场,以及墨痕之前提到的、顾家从婆利洲获取的“暗红色奇异矿物”。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关联?难道顾家不仅在帝都附近进行诡异的实验,还将触角伸向了北境,甚至可能利用牲畜传播什么?
这个猜测让他不寒而栗。如果顾家真敢行此丧尽天良、祸乱民生之事,那其罪孽当真罄竹难书!
他立刻将这个发现和自己的推测禀报了沈清辞。
沈清辞听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快步走到帝国舆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北境与帝都之间的广袤区域。
“北境……西郊畜牧场……婆利洲矿物……奇怪的畜疫……”她喃喃自语,指尖在几个地点之间划过,眼神越来越冷,“顾家这是想做什么?制造恐慌?破坏北境民生,动摇你父亲的根基?还是……这畜疫本身,就是他们那邪术的一部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星星,你这个发现非常重要!无论顾家目的为何,这都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必须立刻查清!”
她当即做出部署:第一,动用北境“北雪初晴”的网络,立刻核实该畜疫的真实情况、传播范围,并秘密采集病畜样本,设法寻找病因。第二,加派人手监控西郊畜牧场,重点排查其是否有牲畜或相关制品运出,尤其是前往北境方向。第三,让墨痕设法,看能否搞到一点那“暗红色矿物”的样本,哪怕只有微量,也要找可靠的医道或方外之人辨认其特性。
一道道指令迅速而隐秘地发出。镇国公府这座看似平静的府邸,内部已然开动全力,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可能关系到无数百姓生计乃至边疆稳定的潜在危机。
陆沉星看着母亲沉着指挥、调兵遣将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敬佩,也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他回到书案前,再次看向那份描述奇怪畜疫的信件,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他知道,自己必须更快地成长,更好地掌控自己的力量,才能在这场愈发复杂、也愈发危险的斗争中,为父母分忧,为守护这片土地和其上的人民,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