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星站在“落星涧”外围的淡紫色雾气边缘,久久未动。晨光穿透林隙,洒在他身上,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星辉滤过,显得格外清冷而深邃。
他闭着眼,感受着体内翻天覆地的变化。
眉心祖窍中,那枚微型的“星穹密藏”核心虚影正缓缓旋转,与自身那幅已然优化、结构愈发玄奥的“凝星净天图”交相辉映。海量的信息虽已沉淀,不再如潮水般冲击意识,但其蕴含的古老认知与沉重使命,却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星空壁垒……污浊侵蚀……观测节点……钥匙归位……”
这些不再是模糊的概念,而是一幅幅真实存在、跨越漫长岁月的图景。他看到了先辈们以星辰为笔、以生命为墨,在无尽虚空中勾勒守护网络的悲壮;也看到了因变故流散、传承断绝后,那些如同“落星涧”般陷入沉寂的节点,在黑暗中默默等待着重启之光的凄凉。
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却并未让他感到窒息,反而激发出更加强大的决心。力量,不再仅仅是为了自保或守护家人,更关联着一份源于血脉、横跨星宇的古老契约。
他深吸一口山间清冽的空气,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星辉流转的异象已能收放自如,重归平静,唯余眼底深处一抹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坚定。
“少爷?”守候在外的护卫首领见他终于现身,连忙上前,眼中带着关切与询问。他们在此已守候三日,期间谷中时有星光隐现,却无任何动静,心中难免忐忑。
陆沉星微微颔首,语气平静:“无事,收获颇丰。我们即刻返程。”
没有过多解释秘境中的见闻。有些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护卫们训练有素,见他无恙,便不再多问,迅速整理行装,护卫着他踏上归途。
回程的路,似乎比来时顺畅了许多。并非山路变得平坦,而是陆沉星自身的感知与协调能力有了质的飞跃。体内星图自行运转,与周天星辰共鸣,为他提供了近乎本能的方位感与危险预知。他甚至能隐约感知到远处山川地脉中微弱的能量流动,避开了一些潜在的自然险地。
夜晚宿营时,他不再需要长时间静坐来恢复精神力。只需心神微动,星光便自行汇聚,滋养灵觉与肉身,效率远胜从前。他将更多的时间,用于消化和整合“星穹密藏”传承中的知识。
篝火旁,他摊开手掌,心念微动。一缕精纯的星辉在掌心浮现,不再是简单的光团,而是随着他的意念,迅速编织成一张结构复杂、节点分明的小型光网。光网之上,隐隐有细微的符文流转,散发出温和却坚韧的净化与守护气息。
这是“星辉织网”之法在传承知识补充后的进阶应用,不再局限于沟通或净化,更具备了防御、困敌乃至小范围改变能量场域的雏形。虽然距离真正调动星辰、影响天象还遥不可及,但已为他打开了通往更高层次力量运用的大门。
“母亲曾言,力量的本质在于理解与掌控。”陆沉星凝视着掌心变幻的光网,心中默念,“如今我方知,灵语族之力,根源在于‘共鸣’与‘秩序’。与星辰共鸣,引其力;以星图成秩序,化其用。守护星空壁垒,亦是在维护某种更大的‘秩序’,对抗那试图吞噬一切的‘混乱污浊’。”
他对自身道路的理解,愈发清晰。修炼,不仅仅是积累能量,更是不断深化与星空的共鸣,完善自身星图所代表的“秩序”,并学习运用这秩序之力,去净化、修复、守护。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帝都,一场不见硝烟的权柄布局,正在沈清辞的执棋下,悄然推进。
镇国公府书房,烛火常明。沈清辞面前摊开的,除了各地密报,还有一份份经过筛选的官员考评档案与世家关系图谱。
“北境的捷报,明日该到了。”沈清辞指尖轻点地图上北境关隘的位置,对坐在对面的心腹幕僚道,“夫君此番亲自调整部署,诱敌深入,反击迅捷,斩首三千,俘获牛羊马匹无数。不仅挫败了边外部落试探性的南侵,更彰显了我军锋锐与夫君的运筹之能。奏捷文书,需以最快速度通传朝野,尤其是……要让陛下亲眼看到,听到群臣的称颂。”
“是,夫人。下官已安排妥当,明日大朝,捷报必能引发轰动。”幕僚恭敬应道。
“光是捷报不够。”沈清辞端起茶盏,轻轻吹拂,“要引导舆论,让朝野形成一种共识——北境安宁,离不开陆国公;帝国武备,倚仗陆国公。可暗中授意几位御史及清流中颇有声望的翰林,在捷报奏贺之后,联名上书,恳请陛下嘉奖陆国公,并‘为固国本,安圣心’,提议扩大辅政大臣在紧急军务及边镇将领任免上的临机专断之权。措辞要恳切,立足于国事,切忌阿谀。”
幕僚心领神会:“下官明白。此举既能进一步夯实国公权威,亦是为将来可能需要的更集中权力……做铺垫。”
沈清辞不置可否,继续道:“东南那边,海外势力与境内江湖帮派的勾连,查得如何?”
“回夫人,已有眉目。‘北雪初晴’潜伏人员发现,他们似乎在暗中搜集与星辰崇拜、古老祭祀相关的器物与残卷,尤其对前朝钦天监流落民间的某些星图摹本感兴趣。接触的几个帮派,多是盘踞码头、消息灵通之地,为其提供便利与掩护。目前尚未发现他们与朝中官员有直接牵连。”
“盯紧他们获取的物品去向,必要时,可以安排几次‘意外’,让某些关键之物‘毁’掉或‘失踪’。”沈清辞语气淡然,“至于那些江湖帮派,让墨痕找机会敲打一下,或者……换个听话的当家。记住,动作要干净,看起来像是江湖仇杀或利益争斗。”
“是。”
“还有,”沈清辞放下茶盏,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宫里,李太妃那边,最近往陛下身边塞了几个小太监和宫女?”
幕僚低声道:“正是。都是家世清白、看似乖巧伶俐的少男少女,经内务府正常采选入宫,目前分在御书房和寝殿做些洒扫传话的轻省活儿。暂时看不出异常,但时日久了,难免……”
“陛下身边,不能只有一种声音。”沈清辞唇角微勾,不见笑意,“去查查那几个孩子的底细,若有可用之人,不妨让咱们的人也‘帮衬’一下,取得他们的信任。若无,便寻个由头,调去别处。另外,安排两位学问扎实、品性端方且懂得变通的老翰林,以‘为陛下讲读史鉴、明辨忠奸’为由,增加入宫侍讲的次数。讲的内容,要格外侧重‘权臣与社稷’、‘谗言与明察’的典故。”
她不仅要防范,更要主动塑造小皇帝的认知。让忠诚与才干,通过恰当的方式,潜移默化地成为皇帝判断臣子的首要标准。
幕僚一一记下,心中对这位国公夫人的谋虑深远敬佩不已。她看似居于内宅,实则对朝堂、江湖、宫闱的动向洞察秋毫,布局绵密,既巩固当下,更谋算未来。
“对了,”沈清辞似想起什么,语气柔和了些,“西南有消息传回吗?星星到哪儿了?”
“回夫人,一个时辰前刚收到飞鸽传书,少爷已离开落星涧区域,正在返程途中,一切平安。预计比原计划提前数日抵达帝都。”
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笑意与思念,随即又被坚毅取代:“好。传信沿途接应点,务必确保少爷安全。他回来之日,这帝都的棋局,或许就该进入新的阶段了。”
她看向西南方向,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个正在归途上、身负星辰之力的少年。
“星星,母亲能为你做的,便是扫清这尘世间的荆棘,让你将来能心无旁骛地,去应对那星空之下的真正风浪。”
陆沉星对帝都的暗涌并非一无所知。归途歇息时,他会通过母亲留下的特殊渠道,接收一些加密的简要情报。虽然细节不详,但他能从中拼凑出大概:父亲在北境又立新功,朝中关于扩大辅政之权的议论渐起,东南海外势力小动作不断,宫中亦有暗流……
这些消息,并未让他心烦意乱。相反,在经历了“星穹密藏”的洗礼后,他看待这些权势纠葛、阴谋算计的视角,已然不同。它们依然是重要的,关乎家族存续、帝国稳定,是他必须了解和应对的现实。但它们不再是世界的全部,更非他力量的最终归宿。
他的目光,已经越过帝都的宫墙,越过帝国的疆界,投向了那片浩瀚星空,以及星空之下需要守护的秩序。
“尘世的权柄,若能助我践行守护之责,便值得掌握与运用。”马背上,陆沉星望着天际初升的星辰,心中明晰,“母亲在为我铺路,父亲在稳固基业。而我,需尽快成长起来,不仅要有匹配这权柄的能力,更要有驾驭它、用它来做正确之事的智慧与心志。”
他感觉到怀中的那枚仿制信石微微发热,与眉心祖窍内的“星穹密藏”虚影产生微弱共鸣。西南秘境之行,不仅让他获得了传承知识,似乎也某种程度地“激活”了他与更广大范围内同源力量节点的潜在感应。虽然还很模糊,但他确信,像“落星涧”这样的地方,这世间绝不止一处。
归途,亦是悟道之途,是连接星空使命与尘世责任的桥梁。陆沉星知道,当他再次踏入帝都城门时,他将不再仅仅是镇国公府的世子,一个身怀异能的少年。他将是一个真正明晰了自身道路,开始肩负起星空与家国双重期待的——星语者。
而帝都,那权力交织的中心,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沈清辞的手中缓缓织就,等待着它的核心——那颗自西南归来的星辰,归位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