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公断指的事情在整个宫中传的沸沸扬扬,沈娇娇她顺便借题发挥,声称自己受“惊吓”,需要“绝对静养”,把自己反锁在养心殿里整整两天,连雷打不动的早朝都直接下旨免了。
此举自然又在朝野上下掀起轩然大波。御史台的奏折如同雪片般飞来,无非是“陛下怠政”、“不合祖制”之类的陈词滥调。
但沈娇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必须先把“朕受了巨大刺激,朕现在很不正常,朕行为乖张难以预测”这个人设牢牢立住,焊死在身上!
唯有如此,她日后那些离经叛道、打破常规的举动,才能有一个合理的,或者说,让人不敢深究的解释,才好方便她在这龙潭虎穴中行事。
这两日“静养”,她表面上闭门不出,实则并未闲着。一面通过相对可靠的老太监王德全,不动声色地更进一步了解前朝后宫错综复杂的势力分布和人物关系,一面则开始“试用”她那新组建的、尚显稚嫩的帅哥暗卫团。
尤其是编号001的凌墨,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侧不远处。他沉默寡言,存在感极低,却又总能在她需要时第一时间出现。
有这么个气质冷冽、身手不凡又赏心悦目的帅哥当贴身保镖,沈娇娇觉得连这压抑宫殿里的空气,似乎都清新顺畅了不少。
意识深处的萧烬,虽然依旧沉默居多,极少主动交流,但那种紧绷的、充满敌意的对抗感明显减弱了许多,更像是一种无奈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冷眼旁观”。偶尔,当沈娇娇做出一些在他看来简直匪夷所思的举动时——
比如某次她心血来潮,试图用意识向凌墨描述某种名为“华尔兹”的现代舞蹈步伐,还能清晰地感受到萧烬传来一丝混合着震惊、无语和“此女果然病得不轻”的复杂情绪波动。
这日,沈娇娇终于结束“静养”,首次恢复在养心殿偏殿用午膳。
沈娇娇拿起象牙镶金的筷子,正准备朝着她盯了许久的那碟看起来鲜嫩无比的清炖鹿肉下手,意识深处却猛地传来萧烬一声急促而尖锐的警示:
【住手!别碰那鹿肉!】
沈娇娇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
萧烬的意识带着一种罕见的紧绷和冰冷:【那碟鹿肉……气味有异!】
沈娇娇心底猛地一寒,如同瞬间坠入冰窟!
是谁?
谢老狗刚断了指,还在休养期。
顾相不屑于这种手段。
这么分析下来,只能是太后。
太后!
又是太后!
她这是铁了心要玩死这个皇帝啊!
一次美人计不成,立刻换了更隐蔽、更狠辣的毒杀!
若非萧烬这具身体早已被各种阴谋诡计淬炼得对毒物异常敏感,她今日恐怕就要不明不白地交代在这里!
好你个死老太婆,真当我沈娇娇是泥捏的不成?!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伸出的筷子在空中极其自然地转了个弯,夹起了鹿肉旁边的一箸清炒时蔬,放入口中慢慢咀嚼,仿佛全然未觉。
甚至还故意用筷子尖拨弄了一下那碟色泽诱人的鹿肉,对着侍立一旁布菜的老太监,(目测应该是谢公公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之一)赞叹道:“今日这鹿肉看着火候极佳,肉质酥烂,香气也醇厚,御膳房有心了。”
老太监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正要顺势奉承几句。
却见沈娇娇忽然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明黄龙帕擦了擦嘴角,语气变得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谢公公一直忠心耿耿为朕与太后分忧,近日不慎受伤,朕甚是挂心。这碟鹿肉炖得甚合朕意,便赏给他了。你即刻给他送去,传朕口谕,让他务必当着你的面,趁热吃完,也好让朕聊表体恤下人之心。”
老太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陛、陛下!这……这恐不合规矩啊!御膳乃是陛下专用,赏赐给奴才们已是天恩,岂能、岂能指定让谢掌印当场用完?这……这于礼不合啊!”
“规矩?”沈娇娇挑眉,原本还算平和的目光骤然转冷,属于帝王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朕赏出去的东西,朕的话,就是规矩!还是说,在你眼里,谢慎比朕这个皇帝更尊贵,连朕亲口赏赐的御膳都配不上他吃了?!”
那假装出来的、却因愤怒而格外逼真的强大压迫感,让跪在地上的老太监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吓得浑身如筛糠般抖动,额头死死抵在金砖上,连连磕头,语无伦次:“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陛下息怒!奴才……奴才这就去!这就给谢掌印送去!”
看着老太监如同丧家之犬般,双手颤抖地捧着那碟致命的毒鹿肉,脚步虚浮地退出偏殿,沈娇娇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太后,你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我?我就让你最忠心的恶犬,先替你尝尝这毒药的滋味!
看你心疼不心疼!
【你……为何如此笃定,谢慎会吃?】
“他敢不吃?”沈娇娇在脑子里冷笑解释,思路清晰,“我如今‘受刺激疯癫’的人设已经立起来了!一个疯子皇帝,行事还需要理由吗?我现在赏他东西,他若不吃,就是公然抗旨不尊,我正好可以借机发作,就算不能立刻杀了他,也能狠狠削他的面子,夺他的权!他若吃了……”
她顿了顿,语气森然,“那就是他自己找死,自食恶果!这叫阳谋!我逼他二选一,没有第三条路!我赌他为了暂时稳住我这个‘疯子’,为了不给我发作的借口,更为了向太后表忠心、证明这肉‘没问题’,会硬着头皮,把这碟穿肠毒药给我咽下去!”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在沈娇娇慢条斯理地用着午膳,心中默数之时,一个小太监连滚爬爬、面无血色地冲进偏殿,噗通跪地,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陛、陛下!不好了!谢、谢公公他……他用了陛下赏的鹿肉后,突然腹痛如绞,倒地不起,口吐白……白沫,人事不省!已、已被紧急抬往太医院救治了!”
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再次炸响了整个皇宫,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着前朝蔓延!
皇帝赏赐御膳,竟然把权势滔天、连太后都倚重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谢慎给毒倒了?!
这究竟是皇帝疯癫之后胡闹误打误撞的巧合,还是……这位一直被视为傀儡的年轻天子,隐忍多年后精心策划的一次凌厉反击?!
无论真相如何,所有听闻此消息的人,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宫女太监,都清晰地意识到,龙椅上那位看似荒唐的年轻皇帝,已经不再是一颗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而变成了一颗极其不稳定、充满未知、甚至极度危险的爆炸物!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次“发疯”,会指向何方!
沈娇娇听到禀报,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挥挥手让小太监退下,继续平静地用完了午膳,甚至还比平日多添了半碗碧粳米饭。
【这次……多谢你了。】她在心里,首次真诚地对萧烬道谢。若非他及时预警,此刻倒在太医院痛苦挣扎的,就是她自己了。
意识深处传来一丝微弱的、带着明显别扭情绪的回应:【……不必。朕并非为你。只是不想这具身体,再被那些宵小之辈随意糟蹋毒害罢了。】
用完午膳,漱口净手后,沈娇娇立刻召来了凌墨。她屏退了左右,只留凌墨一人在殿内。她看着凌墨冷峻而忠诚的面容,郑重下令,声音清晰而有力:“凌墨,即日起,朕的饮食安全,由你全权负责。所有送至朕面前的茶水、膳食、汤药、瓜果,无论来源何处,皆需经你亲自查验。朕特许你‘先尝后进’之权,若有任何异状,你可先行处置,不必请示!”
这无疑是莫大的信任和赋予的巨大权力!“先尝后进”更是将皇帝的性命安危,直接交托到了他的手上!
凌墨冷峻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明显的动容,他撩起衣摆,单膝跪地,右手按在心口,这是一个极其郑重的誓言姿态,声音沉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凌墨,在此立誓!必以性命护卫陛下周全!膳食查验,绝无疏漏!此身此命,尽付陛下!”
【你似乎……对此人,格外信任?】萧烬的意识幽幽飘来,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像是探究,又像是……某种难以名状的酸涩?
“当然!”沈娇娇回答得理直气壮,毫不掩饰,“他长得帅啊!赏心悦目!而且你看他刚才那气场,那眼神,专业能力肯定过硬!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这可是管理学的精髓!”
【……昏君。】萧烬憋了半天,才带着些许恼意吐出两个字。
“错!”沈娇娇立刻在意识里纠正他,带着点小得意,“这叫知人善任,慧眼识珠!你看,我这不是把你,把我们,都保护得好好的?咱们现在可是一体的,我安全就是你安全!”
萧烬再次陷入了沉默,没有回应。
但沈娇娇能隐约地感觉到,意识深处那股一直带着疏离和冰冷的灵魂波动,似乎……悄然柔和了那么一点点,如同坚冰边缘,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带着温度的石子。
而在慈宁宫那富丽堂皇却气氛凝滞的宫殿内,太后听着心腹宫女的密报,得知谢慎中毒昏迷的消息,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将手中那串价值连城的沉香木佛珠狠狠掼在地上,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再无平日的雍容,只剩下扭曲的阴鸷和杀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好!好个皇帝!真是翅膀硬了,敢跟哀家玩这种手段!看来……是哀家以往太过心慈手软了!传信出去,是时候……启动那颗埋在皇帝身边,埋得更深的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