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战事在凌墨的指挥下,暂时陷入一种血腥的平衡。凭借铁壁关等险要地势,以及沈娇娇提供的那些超越时代的守城思路改良出的器械,北狄大军的数次猛攻都被顽强地击退。然而,赫连勃勃显然不甘心就此罢休,大军依旧陈兵关外,如同盘旋的秃鹫,寻找着下一次扑击的机会。
帝国的注意力,不得不从烽火连天的北境,转向南方日益糜烂的局势。
水患过后的疮痍未平,流离失所的百姓在绝望中铤而走险,叛乱规模如同滚雪球般不断扩大。
乱军甚至攻占了两座防备空虚的县城,开仓放粮(更多的是劫掠),并打出了“清君侧,诛妖邪”的旗号。这“妖邪”虽未明指,但朝野上下心知肚明,矛头直指近来皇帝身边种种“反常”举动背后的“蛊惑”之源——实则是沈娇娇这个异数。
朝堂之上,针对如何平定南方乱局,再次吵得不可开交。主剿派以兵部侍郎为首,主张速派大军雷霆镇压,屠城灭寨,以血腥手段震慑四方,防止叛乱蔓延。“乱民已成气候,非重典不足以震慑!必须杀一儆百!”
主抚派则以几位老成持重的文臣为代表,声泪俱下地陈述流民本是受灾良民,是被天灾和贪官逼反,应即刻拨付大量粮草赈济,派遣能吏安抚,赦免胁从,只诛首恶,方能从根本上瓦解乱局。
“若一味剿杀,恐逼得百万流民尽数从贼,届时南方尽赤,悔之晚矣!”
双方引经据典,争执不下。沈娇娇坐在龙椅上,听着下面的喧嚣,眉头紧锁。她觉得两派都有道理,但又都失之偏颇。
【剿抚并用。】
就在她心烦意乱之际,萧烬清晰冷静的意识策略传来,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灯。
【明面上,选派一员素有清名、能言善辩的干吏,携足够粮草南下,主持赈灾,安抚流民,宣扬朝廷仁政,分化瓦解叛军基础。暗地里,密令南境驻军抽调精锐,乔装打扮,潜入叛乱核心区域,锁定并伺机清除那几个煽风点火的叛军头目。双管齐下,方是正道。】
策略无疑是高明且切中要害的。但沈娇娇深知,执行起来难度极大。
南方官场盘根错节,与地方豪强关系千丝万缕,甚至可能与叛军暗中有所勾结,尚未可知。
派去的钦差大臣能否真正信任?
带去的赈灾粮草,能否一粒不差地落到嗷嗷待哺的灾民手中,而不是被层层克扣,中饱私囊?
就在她沉吟之际,一位素以“清廉刚正、不畏权贵”着称的御史大夫,周正清,慨然出列,撩袍跪地,声音悲悯而坚定:“陛下!南方百姓受苦,臣心如刀绞!臣虽不才,愿请缨南下,携皇恩浩荡,赈济灾民,宣谕圣意,定要化解这场干戈,还南境一个朗朗乾坤!”
此人,在朝中名声极好,曾多次弹劾贪官,甚至包括太后党羽,素有“周铁面”之称。他主动请缨,无论是声望、资历还是表现出来的态度,似乎都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不少大臣纷纷附和,认为周大人出马,必能马到成功。
然而,沈娇娇看着台下那张正气凛然、几乎找不到一丝瑕疵的脸孔,凭借穿越后日渐敏锐的“洞察之眼”和来自现代信息爆炸时代培养出的直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张精心描绘的面具,反而显得刻意和不真实。她将这份疑虑悄然传递给萧烬。
萧烬的意识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调取关于此人的所有记忆和信息,最终回道:【周正清,确有清名,能力与声望足以服众,可用。但……其早年曾得吕氏一族举荐,虽后来与吕党疏远,但关联未绝。此人,可用,但不可尽信,需多加提防。朕会另派一队绝对忠诚的影卫,混入其随行队伍及赈灾队伍中,暗中监视其一举一动。】
决策就此定下。周正清被任命为钦差大臣,总揽南方赈灾平乱事宜,不日即将携带第一批粮草和安抚诏书出发。相关旨意和密令也迅速下达至南境驻军。
彼时已是子夜,沈娇娇强撑着精神,在灯下批阅最后几份关于南方灾情的补充奏报。忽然,她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眼前烛火猛地摇曳晃动,幻化出重重鬼影,一阵彻骨的阴冷气息不知从何处涌来,如同无形的毒蛇,缠绕上她的脖颈,渗入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呼吸困难,浑身血液都仿佛要冻结。
【娇娇?!】萧烬的意识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异常,那冰冷的壁垒瞬间被冲垮,只剩下前所未有的焦急与恐慌,【你怎么了?!稳住心神!】
“不知道……好难受……头晕……冷……像有东西在吸我的命……”沈娇娇的意识在剧烈的痛苦和冰寒中挣扎,视野模糊,感觉生命力正如同指间流沙般快速消逝,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是诅咒!极为阴毒的巫蛊之术!】萧烬的声音带着滔天的震惊和暴怒,灵魂之力剧烈震荡,【吕氏!定是那毒妇和她身边的妖人搞的鬼!她竟将这等龌龊手段用到了宫中!】
他立刻尝试调动自身恢复不多的灵魂力量,去冲击、驱散那股缠绕着沈娇娇的阴冷诅咒之力。
然而,那诅咒之力异常歹毒刁钻,如同跗骨之蛆,深深扎根于沈娇娇的生命气息之中,萧烬的灵魂力量本就未完全恢复,此刻竟有些力不从心,每一次冲击都如同泥牛入海,反而引得那诅咒反噬更甚。
沈娇娇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嘴唇发紫,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看就要从椅子上滑落,意识也即将被无尽的黑暗和冰冷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感觉到一股更强大、更灼热、甚至带着某种自我毁灭般决绝的力量,从意识海最深处汹涌而出,强行冲破了某种界限,不顾一切地注入她几乎冻僵的四肢百骸——是萧烬!他竟然不顾自身灵魂可能永久受损、甚至消散的巨大风险,强行燃烧自己的本源魂力,渡了过来!
两股本就同源、此刻在生死危机和诅咒压迫下高度共鸣的灵魂力量,以前所未有的紧密程度交织、融合。
沈娇娇在恍惚中,仿佛能“听”到萧烬灵魂深处传来的、因强行剥离魂力而带来的痛苦嘶鸣,但他渡来的力量却异常坚定、灼热,如同在冰天雪地中燃起的熊熊烈火,死死护住了她即将熄灭的心脉和意识核心。
【坚持住……娇娇……】他的意识断断续续,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那其中蕴含的恐慌与决绝,是沈娇娇从未感受过的,仿佛害怕失去此生最重要的珍宝。
就在这时,今夜负责在养心殿外值守的王铁柱,凭借武者敏锐的直觉,察觉到殿内陛下气息陡然变得紊乱、微弱且充满阴邪之感,情知有变,顾不得礼仪,低喝一声“陛下恕罪!”,猛地撞开殿门冲了进来。一见皇帝瘫软在椅、面色灰败、气若游丝的模样,顿时大惊失色!
“陛下!您怎么了?!”王铁柱虽不通玄术,但内力刚猛纯正,他一个箭步上前,单膝跪地,毫不犹豫地运起全身内力,双掌抵在沈娇娇后心,将一股磅礴阳刚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其体内。
这至阳至刚的内力,恰似一股生力军,与萧烬不惜代价渡来的本源魂力以及沈娇娇自身残存的意识里应外合,三者合力,终于如同堤坝决口,将那阴冷歹毒的诅咒之力暂时逼退、压制了下去。
“哇——!”沈娇娇猛地向前俯身,吐出一大口颜色暗沉、近乎黑色的淤血,腥臭扑鼻。随着这口黑血吐出,那股缠绕不散的阴冷感和窒息感顿时消散大半,她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冷汗浸透,虚脱地瘫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但总算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
而萧烬的意识,在确认她暂时脱离危险后,那强行支撑的力量瞬间溃散,如同潮水般退去,变得极其微弱黯淡,陷入了深度的、自我保护式的沉眠,再也无法传递任何信息。
“陛下!”王铁柱收回内力,脸色凝重无比,他仔细查看了沈娇娇吐出的黑血,又搭了搭脉,沉声道,“您这是中了极厉害、极阴损的巫蛊诅咒!此术恶毒,旨在咒杀!需立刻找到施术的媒介并将其彻底毁去,否则后患无穷,下次发作恐怕……”
沈娇娇心有余悸,强撑着几乎散架的精神,立刻用嘶哑的声音下令,彻查皇宫,尤其是她的寝殿和日常起居之所,任何角落、任何物品都不许放过!同时严密封锁消息,对外只称陛下偶感风寒,需要静养。
大批侍卫和影卫被调动起来,如同梳子般将养心殿及皇帝寝宫细细篦了一遍。
果然,在沈娇娇平日就寝的龙床之上,一个看似寻常的明黄缎面枕头被撕开后,在棉絮深处,搜出了用朱砂混合着某种黑色液体书写的、写着皇帝准确生辰八字的诡异符咒!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与符咒紧贴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做工粗糙、却穿着明黄色微型龙袍的布偶!布偶全身被无数细如牛毛的银针扎透,心口位置更是密密麻麻,而且,布偶的头发处,赫然缠绕着几根属于皇帝的头发!
手段之阴毒,用心之险恶,令人发指!而且,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东西放入皇帝寝殿、贴身龙床之上,这宫内,必然还有太后吕氏埋藏极深的内应!
“给朕查!所有近期经手过朕寝殿布置、衣物浣洗、乃至能靠近朕一丈之内的人,无论身份高低,全部隔离审查!一个不许放过!”沈娇娇又惊又怒,拍案而起,声音因后怕和愤怒而颤抖。若不是萧烬不顾一切相救,若不是王铁柱恰好值守……她刚才可能就真的无声无息地死在这深宫之中了!
而那个即将南下的御史大夫周正清,在次日清晨依例入宫辞行,得知皇帝“突发恶疾”后,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无懈可击的震惊与担忧,并再次言辞恳切地表示,要尽快南下稳定局面,以免陛下为南方之事忧心劳神,影响圣体康复。
看着他表演,沈娇娇和因为外界强烈刺激而暂时苏醒片刻、依旧虚弱不堪的萧烬,都瞬间意识到——南方,绝对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针对皇帝的死亡陷阱!
这个周正清,恐怕就是太后抛出来的、用来吸引注意力和执行下一步计划的的关键棋子,甚至可能是负责与南疆巫蛊之徒接头的关键人物!
【将计……就计……】萧烬虚弱至极的意识断断续续地传来,带着冰冷的杀意,【让他去……派我们最得力的人……混进去……暗中……掌控局面……找出……吕氏……和那些……妖人……】
“我明白。”沈娇娇眼中寒光闪烁,如同淬火的匕首,“他想演戏,我们就陪他演到底!看谁能笑到最后!正好借此机会,将他们在南方的势力,连根拔起!”
她看着那个被银针扎得千疮百孔、充满恶毒诅咒的小布偶,心中冷笑。太后吕氏,你以为用这种下三滥的魑魅魍魉之术就能赢吗?你差点害死了我,更彻底激怒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