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沈娇娇一边机械地批着“朕知道了”的朱批,一边对着寝殿内那面巨大的蟠龙纹铜镜唉声叹气。镜中映出的,是萧烬那张棱角分明、俊美无俦,却因长期板着而显得有些冷硬的脸庞。
“唉,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她戳着镜子里的影像,在意识里碎碎念,“小烬烬,你说你,长得这么帅,身材这么好,结果天天不是打仗就是斗阴谋,现在还要被逼着去跟一群不认识的女人生孩子?这简直就是对顶级帅哥资源的极大浪费!”
她本是习惯性的吐槽,没指望那个最近虽然不冷战、但依旧话不多的“舍友”回应。自从那日揭开身世之谜后,萧烬虽不再沉默,但言语间总带着几分深思熟虑的克制。
然而,意识深处,却传来萧烬异常清晰且低沉的声音:【你喜欢吗?】
“啊?”沈娇娇一愣,没反应过来,“喜欢什么?”
【这张脸,这个身体。】萧烬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认真,【你喜欢吗?】
沈娇娇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当然喜欢啦!帅哥谁不喜欢啊!你看这眉眼,这鼻梁,这下颌线……啧啧,要是放在我们那儿,绝对是顶流中的顶流,天天上热搜的那种!就是气质太冷了,得多笑笑……”
她还在那里品头论足,完全没注意到意识深处那片空间的温度正在急剧下降。
【那我呢?】萧烬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她的话,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追问,【你喜欢的,是这张皮囊,还是……皮囊之下的我?】
沈娇娇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这问题……怎么听着这么怪?她挠了挠头,在意识里试图解释:“这……这有区别吗?皮囊是你的,里面的...呃,灵魂也是你的啊。现在不都混在一起了吗?”
【有区别。】萧烬的声音斩钉截铁,仿佛下了某种决心,意识波动变得强烈而灼热,【沈娇娇,朕不在乎什么皮囊。朕在乎的,是你。是那个会跟朕吵架、会帮朕出气、会怕死却又倔强、来自异世的你。朕……心悦于你。】
!!!!
轰——!
仿佛一道九天惊雷直接在脑海里炸开!沈娇娇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镜子里那张瞬间涨红的俊脸,大脑一片空白。
心……心悦?
萧烬?
谁?
她?
沈娇娇?
那个别扭、傲娇、杀伐果断的古代皇帝?喜欢她这个来自现代、没个正形、还占了他身体的孤魂野鬼?
这比听到吕氏想当女帝还让她惊悚!
“你……你你你……你发烧了?还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沈娇娇舌头打结,语无伦次,“不对,你就是不干净的东西,不对,我才是不干净的东西……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不可能!你怎么会……这太离谱了!”
看着她惊慌失措、完全无法接受的样子,萧烬心中那点刚刚破土而出的希冀,瞬间被冰水浇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难堪、失落和一丝怒火的刺痛。
【朕很清醒。】他的声音冷了下来,【这就是朕的心意。】
说罢,他不再言语,意识重新归于一片死寂,但那片死寂之下,是翻涌的暗流。
沈娇娇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沉默和之前那石破天惊的表白吓得魂飞魄散。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她。这比面对千军万马还可怕!
谈恋爱?
跟一个古代皇帝?
还是共用身体的?
这连最基本的牵手都做不到,这复杂度超出了她cpU的处理范围!
“那个……我……我想起来今天约了……约了柳嫔赏花!对!赏花!”她结结巴巴地对着空气喊了一句,然后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提起龙袍下摆,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出了养心殿!
自那日起,皇宫上下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
皇帝陛下突然变得……异常“勤于后宫”。今日宿在柳嫔的长春宫,与这位以诗书闻名的才女彻夜探讨《诗经》释义;明日歇在李贵人的储秀阁,听她弹奏整晚的古琴,还时不时提出些令人费解的乐理问题;后天甚至心血来潮要去一位位份极低的刘美人那里“探讨诗词”,结果把人家珍藏的典籍翻了个遍,却对美人暗送的秋波视而不见。
虽然每次都是和衣而卧,纯聊天(沈娇娇绞尽脑汁找话题,避免冷场和任何暧昧),但足以让后宫嫔妃们受宠若惊,也让前朝催促子嗣的大臣们略感欣慰。
“陛下近日似乎对诗文音律颇有兴致?”李清风在某次议政时间小心试探。
沈娇娇干笑两声:“啊,是啊,突然觉得……陶冶情操很重要。”
文若尘推了推眼镜:“可是陛下,您昨日批阅的奏折中,将江南水患的治理方案批成了‘意境悠远,对仗工整’……”
沈娇娇:“……”
然而,更多的时候,陛下并不在后宫。他频频驾临帅府,美其名曰“商议要事”。
在李清风的藏书阁,她可以抱着一本《山河志》看到深夜,任凭李清风在一旁打地铺睡得腰酸背痛;在文若尘的值房,她对着堆积如山的账本“请教”到三更天,害得这位精于计算的能臣黑眼圈日益加重;最离谱的一次,她甚至以“体验军旅”为由,非要睡在王铁柱的侍卫营房里,鼾声如雷(装的),把一群糙汉子吓得整晚没睡,第二天训练时个个精神萎靡。
“陛下,”凌墨终于在某次巡视时忍不住开口,“您若是忧心宫防,臣可加强巡视,不必……亲自宿在营中。”
沈娇娇板着脸:“凌爱卿是在教朕做事?”
凌墨立刻单膝跪地:“臣不敢!”耳根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总之,沈娇娇使出了浑身解数,绝不让自己独处,绝不让自己有片刻安静下来去思考萧烬那句“喜欢”。她就像一只把脑袋埋进沙子的鸵鸟,试图用无尽的“公务”和“社交”来麻痹自己,逃避那个让她心慌意乱的问题。
沈娇娇叹了口气,望着帐顶繁复的龙纹,第一次认真思考起这个荒谬的局面:一个古代皇帝,喜欢上了一个占据他身体的现代灵魂。
这恐怕是史上最复杂的恋爱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