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先于五感恢复的。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铁锈和焦糊的气味粗暴地钻入鼻腔,呛得我喉头一紧,几乎要干呕出来。紧接着,是声音——兵刃撞击的刺耳锐响、垂死者的哀嚎、火焰燃烧木料的噼啪声,还有某种更沉闷的、像是重物不断击打肉体的可怕声音,交织成一片地狱交响曲。
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我费力地睁开一条缝。
模糊的视线里,最先撞入的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红。不是喜庆的红,是燃烧的、流淌的、狰狞的血红。天空是晦暗的铅灰色,被地面冲天的火光映成一种诡异的橘红。浓烟滚滚,刺得我眼泪直流。
我这是在哪儿?片场?不对,哪个片场会有这么真实刺鼻的血腥味?
我试图动一下,全身立刻传来散架般的剧痛,尤其是胸口和手臂,火辣辣地疼。我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穿着一套……古代的战袍?沾满了污泥和暗红色的血迹。手里沉甸甸的,我下意识地握紧,是一杆冰冷的、带着奇怪弯刃的长枪,枪尖还在滴血。
记忆碎片如同崩裂的冰川,轰然撞入脑海——我是苏巧巧,市三甲医院急诊科的护士,刚结束一个抢救车祸伤员的大夜班,累得眼皮打架,只想赶紧回家瘫在床上……然后呢?好像是过马路的时候,一辆失控的泥头车……
没等我想明白,一声凄厉的呼啸迎面而来!
“姑娘小心!”
旁边传来一声嘶哑的惊呼,一股大力猛地将我推开。我踉跄几步摔倒在地,啃了一嘴泥。回头一看,一个穿着古装、家丁模样的大叔被一支羽箭射穿了肩膀,惨叫着倒下。
姑娘?是在叫我?
我茫然抬头,望向箭矢飞来的方向。只见不远处,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涌来,他们穿着杂色的衣服,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嘴里发出怪异的嚎叫,像一群疯狂的野兽。而我所在这方,人数明显少得多,且战且退,不断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城墙?我看到了残缺的城墙,还有城门楼上模糊的字迹——祝家庄。
祝家庄?宋江?三打祝家庄?!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炸得我头皮发麻!我……我穿到《水浒传》里了?还成了……我视线猛地落在旁边一个死去的女将身上,她穿着和我类似的盔甲,不远处还落着一顶熟悉的、带有彩色羽毛的头盔。
扈三娘?!我是扈三娘?!那个在三打祝家庄时被林冲生擒,最后全家被李逵杀光、被迫嫁给王英、征方腊时死得不明不白的悲剧人物扈三娘?!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不!我不能是扈三娘!我不要那样的结局!
“顶住!为了扈家庄!跟他们拼了!”一个满脸是血的汉子挥舞着朴刀,声嘶力竭地吼着,但声音很快被淹没在更大的喊杀声中。
梁山的人马太多了,攻势如同狂风暴雨。我看到一个黑塔般的巨汉,手持两把板斧,如同人形绞肉机,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那是李逵!另一边,一个豹头环眼的猛将,一杆蛇矛神出鬼没,杀得庄客们人仰马翻,那是林冲!
现实由不得我发呆。几个梁山喽啰发现了落单的我,狞笑着围了上来。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混乱的思绪,这具身体残留的肌肉记忆被激活,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挥动起手中的日月双刀。
格挡,劈砍,闪避……动作流畅得让我自己都惊讶。但灵魂与身体的契合度远远不够,而且我这现代人的意识,根本无法适应这种赤裸裸的冷兵器肉搏。一个喽啰的刀锋擦着我的脸颊划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死在这里,像原着一样被俘,然后走向那注定的悲剧!
我必须冷静!苏巧巧,你是急诊科护士,你见过比这更血腥的场面!(虽然那是在现代化的手术室里) 动脑子!用知识!
我强迫自己深呼吸,压下喉咙口的腥甜,一边凭借扈三娘的武艺勉力支撑,一边飞速地观察着四周。
祝家庄的庄客们伤亡惨重,缺医少药,受伤的人只能简单包扎,甚至任由其自生自灭。而梁山贼寇,仗着人多势众,打法凶狠,但似乎……缺乏组织和有效的战场救护?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我虚晃一刀,逼退眼前的敌人,迅速退到一堵相对完整的矮墙后。目光扫过,看到一个年轻的庄客大腿被砍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汩汩往外冒,他的同伴正手忙脚乱地用撕下的布条试图捆扎,却根本止不住血。那庄客脸色惨白,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让开!”我冲过去,蹲下身。
那庄客的同伴愣了一下,看清是我,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三娘!”
我顾不上解释,直接撕开伤口周围的裤管。伤口很深,伤及了动脉,必须立刻止血清创!我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当然没有我熟悉的急救包。但幸运的是,扈三娘的腰带上,挂着几个皮质的小袋子。
我飞快地打开,里面除了一些火石、碎银,竟然有一小瓶金疮药,还有……一束看起来相对干净的麻线和一根粗针?也许是用来缝补战袍的?
够了!这就够了!
我捡起地上一个尚有积水的破瓦罐,冲洗了一下双手和针线。然后,对那个还在发愣的庄客吼道:“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我深吸一口气,回忆着清创缝合的步骤。没有麻醉药,只能硬来。我用手头能找到的最干净的东西——从里衣撕下的一条相对干净的布,蘸水清理伤口周围的污物。然后,拿起那根粗针,在火上烤了烤,穿上麻线。
“忍着点!”我对那年轻庄客说了一句,然后屏住呼吸,将针尖刺入了他的皮肉。
那庄客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嚎,身体剧烈抽搐。他的同伴死死按住他。周围几个还在抵抗的庄客都惊疑不定地看着我,不明白“扈三娘”为何在此时此地做这种奇怪的事情。
我的手很稳,这是多年护理工作练就的基本功。尽管工具简陋,环境恶劣,但我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清创和简单的缝合。然后,撒上金疮药,用干净的布条加压包扎。
血,竟然真的慢慢止住了!
那年轻庄客虚脱地瘫倒在地,但呼吸平稳了许多,眼神里重新有了点光彩。他的同伴看着我,像是看到了神仙下凡。
“三娘……你……你这是……”他结结巴巴地问。
我站起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和血水混合的液体,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或震惊、或期待、或绝望的脸。远处,梁山的攻势又掀起一波高潮,喊杀声震天。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扭转这场战役的胜负。但,我或许可以改变一些人的命运,包括我自己的。
我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静和力量:
“别愣着!还能动的,把重伤的都抬到后面那间还算完整的土房里!轻伤的,跟我来!我们有办法,让他们没那么容易攻进来!”
火光映照着我沾满血污的脸,日月双刀插在身旁的地上。我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冲锋陷阵的扈三娘,我是苏巧巧,一个来自现代,决心在这乱世杀出一条生路的急诊护士。
梁山?宋江?剧情?都见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