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黑风隘口浸在料峭春寒中。洞内,栾廷玉的呼吸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老军医守了一夜,眼窝深陷,对我和张嫂轻轻摇头,声音嘶哑:“高烧反复,脉象浮游……全凭元气硬撑。那虎狼药的效力过了,反噬更烈……就看今日造化了。”
张嫂的眼泪无声滚落,孙小妹紧紧攥着衣角。猴子靠坐在洞口,望着隘口那一线渐亮的天光,眼神空洞,石彪溅在他脸上的血仿佛还没干。
我心如坠着铅块,却清楚此刻一丝软弱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我是他们唯一的主心骨。
“猴子。”我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猴子猛地回神。
“情况紧急。”我开门见山,“教师危在旦夕,粮食见底,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姑娘,你说怎么做?”猴子眼神重新聚焦,透着一股狠劲。
“今天我们分头行动。”我压低声音,“你带小妹,负责在隘口附近设置更多陷阱和预警,范围扩大到半里。重点在西、北两个方向,那是大营和扈家庄来的方向。利用藤蔓、削尖的树枝、落石,怎么隐蔽阴险怎么来。再去探探那条暗溪,看能不能找到鱼虾。”
“明白!”猴子重重点头。
“我带上张嫂,去东面山林。”我继续道,“找食物,找药,也探探路。地图上标了东面有条小路通往山外,我们必须知道是否安全,附近有无村落。”
“太危险了!姑娘你伤还没好!”猴子急道。
“顾不了那么多。”我打断他,“留在洞里是等死。我们必须尽快熟悉环境,获得补给。记住,日落前必须回来,无论有无收获。若有异常,发响箭为号。”
计议已定,我们退回洞中。我撕下内衬较干净的布条,忍着痛重新紧紧包扎好身上最深的几处伤口,刺痛让我头脑格外清醒。张嫂默默准备了一个空包袱和一把短刀。
我和张嫂悄然潜出洞穴,投身于晨雾弥漫的山林。树木刚抽新芽,寒风依旧刺骨。生存条件极其恶劣。我努力回忆着野外求生知识,目光扫过枯草和岩石缝隙。蕨菜的嫩芽还未冒出,只能挖开未完全解冻的土层,寻找勉强可食的块茎。幸运的是,我发现了几丛挂着去年干瘪果实的沙棘,橙红色的小果子酸涩无比,却能补充些许力气。张嫂眼尖,找到了一些耐寒的野葱和一种她确认无毒的褐色地皮菜。
“姑娘,看那边!”张嫂突然压低声音,指向一处背风的山坡。只见几株枯草下,隐约露出几个小小的、布满尖刺的壳斗——是野板栗!去年秋日遗落的!虽然大多已被动物啃食或腐烂,但我们还是小心翼翼地收集了小半包袱尚算完好的果实。
沿途,我格外留意植被。凭借模糊的记忆,我让张嫂帮忙采集了一些蒲公英嫩叶、车前草和一种叶片肥厚的植物(张嫂告知是景天三七),这些都有消炎止血的功用。我们还发现了一小片杜仲林,我剥了些树皮,这东西能强筋骨,或许对栾廷玉的伤势有裨益。
一路上,我们小心翼翼,时刻警惕。除了几声鸟鸣和远处隐约的狼嚎,并未发现人迹。东面那条小路荒废已久,几乎被荆棘掩盖,但确实存在,通向群山深处,暂时看不到尽头。
日头偏西,我们不敢久留,带着收获返回。快到隘口时,猴子发出的鸟鸣信号响起,安全。
洞内,气氛依旧凝重。老军医给栾廷玉灌下了我们带回的草药汁,但他依旧昏迷。猴子和孙小妹的收获有限,陷阱只捕到一只瘦小的山鼠,暗溪水流湍急冰冷,难有收获。我们将沙棘、板栗和野菜清洗处理,那点山鼠肉熬了汤,优先给栾廷玉灌下几口,剩下的大家分食。食物依然紧缺,但至少有了盼头。
夜里,我借着篝火的光,再次研究那张地图。黑风隘位置偏僻,但并非绝地。我们需要一个更稳定的补给来源,或者……与外界建立一种极其谨慎的联系。
“我们不能一直困守在这里。”我对着围坐的几人,声音低沉却清晰,“粮食、药品、盐,都撑不了多久。教师需要更好的医治。”
“可我们能去哪?张超和云中鹤的人肯定在找我们!”猴子忧心忡忡。
“不一定非要硬碰硬。”我用树枝在地上划着,“我们需要信息。要知道张超大营和梁山的动向。也许……可以找机会,接触一下山外的村落,用我们带来的金银换点必需品,但必须万分小心。”
“太冒险了!”张嫂反对。
“我知道冒险。”我看着他们,“但坐吃山空更危险。我们需要一双‘眼睛’和一只‘手’,伸到山外去。猴子,明天起,你的侦察范围再扩大一些,重点是寻找附近是否有猎户、药农活动的痕迹,或者极其偏僻的小村落。但要记住,只观察,不接触,绝对不能被发现。”
“交给我!”猴子眼中闪过兴奋。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像鼹鼠一样在黑风隘周边活动。猴子和小妹改进了陷阱,成功套住了一只獐子,食物危机暂时缓解。我还带着他们用柔韧的藤条和削尖的硬木尝试制作简易的弓和箭,虽然粗糙,但聊胜于无。我甚至尝试用找到的某种黏土和沙子,想搭一个简易的滤水装置,但效果不佳,只得放弃,仍以煮沸为主。
栾廷玉依旧在生死线上挣扎,但灌下杜仲皮等草药后,气息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些,这给了我们一丝微弱的希望。
这天傍晚,猴子侦察归来,神色紧张中带着一丝兴奋:“姑娘!我在东面那条小路十里外,发现了一缕极淡的炊烟!非常偏僻,像是独门独户!”
我的心猛地一跳。独门独户,意味着风险相对可控,也可能是获取外界信息的关键!
“看清是什么人了吗?”我急问。
“离得太远,看不清。但屋子很破旧,不像富户,周围开了小片山地,像个避世的猎户或者逃户。”
机会与风险并存。我沉吟片刻,下了决心:“准备一下,明天一早,我和猴子去探探路。张嫂,小妹,你们守好洞穴和教师。”
夜幕降临,洞外风声呜咽。我看着跳动的篝火,心中盘算着明天的行动。与外界接触的第一步,必须慎之又慎。我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逃亡者,而是要在这梁山世界的缝隙中,扎下根须,编织属于我们自己的网。而这第一个可能的节点,就在那缕遥远的炊烟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