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惊雷的余波尚未散尽,黑风隘上下还弥漫着那股混合着硝烟、毒物与泥土的刺鼻气味,新的危机已如乌云压顶般迫近。
仅仅休整了两日,了望哨便传来紧急军情:梁山军大营后方,出现了数十架形制特异的炮车,较之常见的旋风炮更为轻便,且不断有辎重队将一坛坛密封的陶罐运至阵前。与此同时,大队梁山步卒正砍伐周边林木,将大量枯枝、柴草捆扎成堆,源源不断运往前沿。
“火攻。”栾廷玉站在我身侧,望着远方敌军阵地的异动,语气沉重如山雨前的闷雷,“吴用这是要效仿赤壁旧事,欲以火雨焚我城垣。那些陶罐,所盛必是火油、猛火油之类。”
我心头一紧。火攻,在古代战争中无疑是攻城利器,尤其对木石结构的城防威胁巨大。黑风隘的城墙虽以夯土和石材为主体,但城楼、箭塔、以及城内大量窝棚、工坊皆为木质,一旦被火雨覆盖,后果不堪设想。更可怕的是,若火势蔓延,引燃我们储备的火药……那将是毁灭性的灾难。
“传令!”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急促,“全军即刻进入最高防火戒备!工造司、预备军全体动员!”
整个山寨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李老七!”我看向工造司主事,“即刻带人,拆除城墙沿线所有不必要的木质结构!所有水缸、蓄水池全部加满,沿墙根每隔二十步设一大水缸,备足水囊、沙土袋!城内所有屋顶,能撤茅草的撤茅草,暂时无法撤换的,全部泼水浸湿!”
“得令!”李老七转身飞奔而去。
“赵老黑!”我转向匠作司,“火药库周边三十步内,所有可燃物全部清除,挖防火沟,备足沙土!弩炮、掷弹机阵地,搭建湿泥防火棚!立刻执行!”
“明白!”赵老黑脸色凝重,领命疾走。
“张嫂!”我找到后勤主事,“组织所有妇孺,全力烧制开水,准备大量湿布巾,一旦火起,用于捂住口鼻,防止烟呛!另备金疮药、烧伤膏,随时准备救治伤员!”
命令一道道下达,黑风隘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防火工地。拆木声、泼水声、号子声响成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水汽。每个人都清楚,即将到来的,是一场与烈焰的生死赛跑。
我站在墙头,喊过观测手测距,最近的抛石现在他们距我们多远?”两千步”
我闻言对他说道:轮班观测他们,抛石车距离,1000步时敲钟示警。
弩炮手就位,首先攻击抛石车,敌军进到300步时,自行攻击自己最近的投石车。
第三日,梁山军阵中,战鼓声陡然变得急促而狂暴!数十架轻便抛石机在盾牌手的掩护下,被推至阵前,准备就绪!
“攻——!”敌军阵中传来声嘶力竭的号令。紧接着战鼓声敲响
“来了!”栾廷玉低喝一声,握紧了手中长枪。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城头已准备就绪的水缸、沙土和一张张紧张却坚定的面孔,虽有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与家园共存亡的决绝。我们已严阵以待。
“观测哨!持续报数!”我声音平稳,压过初起的风声。
“一千八百步!”
“一千五百步!”
“一千步!”
梁山军的阵列如同黑色的潮水,缓慢却坚定不移地向前漫涌。那些被推动的抛石车,如同浮在潮头上的狰狞怪兽。
“一千步!”观测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铛,铛,铛”警钟敲响,全军进入战斗位置
就在此时,庞大的军阵竟在距离城墙一千的地方,稳稳地停住了脚步。这个距离,远超寻常弓弩甚至床弩的射程,也是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足以让他们从容布置那些致命的抛石机。
栾廷玉眉头紧锁,沉声道:“吴用狡诈!此距远超寻常抛石射程,他停在此处,意欲何为?莫非其炮有蹊跷,或……只是疑兵?”
我心中也是一凛。这个距离太不寻常了。若梁山抛石车真能从此距发炮,其威力与射程将远超我们预估,我们的防御将极为被动。但更可能的是,这是一个圈套,意在消耗我军心神,或掩护其他行动。
“传令!”我迅速决断,“弩炮阵地,暂缓射击,严密伪装,不得暴露!所有人员,隐蔽待机!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妄动!观测哨加倍警惕,紧盯敌军阵后,看是否有部队迂回或挖掘迹象!”
旗语迅速传出。城头陷入一种死寂般的等待,只有风掠过垛口发出的呜咽声。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远方敌军如同蚁群般忙碌,却迟迟不见攻击。
时间一点点流逝,紧张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东风似乎更疾了些,吹得城头旗帜猎猎作响。
突然,敌军阵中旗帜挥动!
“点火!”隐约的号令随风传来!
下一瞬,令人心悸的景象出现了!
“呼呼呼——!”
数十个燃烧的火点猛地从梁山军阵中腾空而起!拖着黑烟,划破黎明天空,带着死亡般的尖啸,向着黑风隘城头飞扑而来!那射程,难道真的覆盖了一千步?
“举盾!避火!”各级头目的嘶吼瞬间炸响!
然而,那飞来的火点,升至最高点后,却明显力道不济,划着绵软无力的弧线,绝大多数在距城墙尚有数百步的开阔地上便纷纷坠落、炸开,燃起一小片无关紧要的火苗。只有寥寥数枚侥幸砸在城墙前百步之内,徒劳地溅起一团火花。
城头守军先是一惊,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嗤笑和嘘声。
“哈哈!雷声大,雨点小!”
“吴用这牛鼻子,吓唬你爷爷呢!”
栾廷玉却面色凝重,毫无喜色:“果然如此!此非主攻,乃是疲兵、诈攻之策!意在探我虚实,耗我精力,乱我心境!”
我立刻明白了吴用的诡计。他用射程不足的抛石车进行佯攻,制造紧张气氛,让我军长期处于高度戒备的疲惫状态。同时,这也能掩饰他真正的攻击准备和方向。
“传令下去,敌军此乃佯攻,各队保持警戒,但可轮流休息,不得懈怠!观测哨扩大范围,重点侦查两翼及后方!”我冷声下令。绝不能中了他的疲兵之计。
果然,在断断续续、毫无准头地抛射了约半个时辰后,梁山的“远程”火攻停止了。战场上出现了诡异的平静。
然而,这平静并未持续太久。观测哨再次传来急报:“敌军主力大阵,开始前压!步卒居中,盾车在前,抛石车混杂其中,正向城墙推进!速度不快,距我一千三百步!”
真正的攻击,现在才开始!吴用先用佯攻迷惑和疲惫我们,现在才亮出獠牙,步步为营,压上来打!
“九百步!”
“八百步!”城下的喊杀声和盾车滚动的轰鸣已清晰可闻。
“七百步!”
“六百步!”——已进入我方弩炮的理论极限射程,但在这个距离上,精度和威力都会大打折扣。
“五百步!”栾廷玉看向我,目光锐利。这个距离,弩炮的杀伤力可以得到保证了。
我死死盯着下方如同移动森林般的敌军大阵,特别是那些夹杂在军阵中、被兵士推动的轻型抛石车。它们才是真正的威胁!
“弩炮阵地!”我深吸一口气,对旗语官喝道,“目标:敌军阵中抛石车及周边密集步卒!换装爆裂火药包!听我号令!”
“三百五十步!” “三百四十步!“三百三十步!“三百二十步!“三百一十步!
“三百步!”
“三百步!”
“放!”我厉声喝道!
旗语猛地挥下!
后方高地上,四架早已蓄势待发的弩炮,发出了震天的咆哮!
“嘭!嘭!嘭!嘭!”
四个黑点带着尖锐的呼啸,直扑正在推进的梁山军阵!
梁山军显然没料到,黑风隘的远程武器射程如此之远,威力如此之大!
“轰!!!轰!!!轰!!!轰!!!”
四声地动山摇的巨响在梁山军炮车阵地炸开!火光与硝烟弥漫,破碎的木材、扭曲的金属零件以及人体的残骸被抛上天空!至少两架炮车被直接命中,化作碎片,周围的操炮手和护卫士兵死伤惨重!
这精准而狠辣的反击,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正狂热进攻的梁山军头上!他们前进的节奏明显一滞!
“好!”城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士气大振!
“继续装填!目标延伸!轰击其预备队和火油堆放点!”我趁热打铁。
弩炮再次怒吼!火药包在敌军纵深炸响,虽然精度无法保证,但那恐怖的威力和震慑力,极大地扰乱了敌军的进攻部署。
吴用显然没料到黑风隘的火器射程和威力竟如此惊人,更没想到在遭受火攻时还能组织起如此凌厉的反击。继续对射下去,他的宝贵炮车很可能损失殆尽
收兵!梁山的进攻部队在丢下不少尸体后,再次缓缓向后撤退至安全距离。
高悬的太阳照亮了城下的一片狼藉和远处敌军不甘的旗帜。
我们再次守住了。用精准的判断和犀利的反击,挫败了吴用的再次试探。
我靠在墙垛上,看着退去的敌军,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吴用—计不成,定然再生一计。我们的弩炮和火药,是有限的,而梁山的兵力,似乎无穷无尽。
“清点弹药,补充物资,清单敌军损失。”我的声音带着疲惫,“仗,还远未结束。真正的考验,恐怕还在后面。”
栾廷玉重重点头,望着远方:“吴用连环计不成,下次,必是雷霆万钧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