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测评公演当天,演播厅内座无虚席,气氛灼热得仿佛能点燃空气。这是决定后续命运的关键一战,每个练习生都绷紧了神经,眼神里闪烁着背水一战的决心。
沈屿坐在Vocal组的候场区,手心一片冰凉的潮湿。脚踝处传来熟悉的、已被他习惯的隐痛,但这并非他紧张的主要来源。真正让他如坐针毡的,是脑海中那片死寂之下,潜藏着的、不知何时会再次爆发的系统杂音。
昨晚训练室那短暂而惊悚的系统“复苏”,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他不敢确定,在聚光灯下,在万千目光的注视下,那个鬼东西会不会再次跳出来,夺走他身体的控制权,将他变成一个可笑的提线木偶。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不能输,尤其是在陆沉舟可能正在某个角落“评估”着他的时候。他必须证明,即使没有系统,即使带着伤,他依然有价值。
“下一个舞台,Vocal组,《废墟之上》,表演者——沈屿!”
主持人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宣判。
沈屿站起身,拄着手杖(医生建议他短期内仍需辅助),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那片璀璨而危险的舞台。聚光灯打在他身上,灼热而刺眼,台下的喧嚣如同遥远的潮汐。他走到舞台中央,在那支熟悉的立式麦克风前站定。
他闭上眼,屏蔽掉所有外界干扰,将全部心神沉浸到即将演唱的歌曲意境中——那是一片荒芜的废墟,一个孤独的灵魂在挣扎,在呐喊,在寻找微光。
前奏响起,低沉而哀婉的钢琴声如同叹息,流淌在寂静的演播厅。
沈屿开口。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历经磨难后的沙哑与疲惫,却又在疲惫深处,蕴含着不肯熄灭的星火。他将自己这段时间所有的麻木、空洞、被冰封的绝望,以及对那微小希望的固执追寻,都毫无保留地倾注到了歌声里。
“行走在,破碎的砖瓦之上,每一步,都踩着自己的过往……”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却拥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一根细细的丝线,缠绕住每个人的心脏,缓缓收紧。导师席上,林深微微前倾了身体,眼神专注。观众席也渐渐安静下来,被这种带着痛楚的叙事感所吸引。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沈屿渐渐放松了警惕,更加投入地演绎着。歌曲进入中段,情绪开始层层递进,需要更强的力量和更饱满的情感爆发。
就在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冲击那个撕裂般的高音,将歌曲推向第一个小高潮时——
【滋——检测到宿主情感峰值!能量波动符合指令激活阈值!】
【系统辅助模式强制启动——情感放大模块加载——】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如同蛰伏的毒蛇,在他毫无防备之际,猛地窜出,瞬间侵占了他的意识!
不——!
沈屿在内心惊恐地呐喊,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感觉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蛮横的力量,强行介入了他对声音和情绪的控制!他的歌声骤然拔高,音量瞬间放大到近乎失真,那原本内敛的、带着挣扎感的悲伤,被扭曲成了一种歇斯底里、毫无层次可言的嘶吼!
“啊————!!!!”
这声突兀的、失控的爆发,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演播厅!与之前细腻的铺垫形成了极其突兀、甚至可以说是诡异的断裂!
导师们愣住了,脸上露出错愕和不解。观众席上也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和窃窃私语。
【他在干什么?】
【破音了?还是……疯了?】
【这跟前面完全不是一个人啊!太奇怪了!】
沈屿能听到那些议论,能感受到那些投射过来的、充满了惊疑和失望的目光,但他无法控制!他的身体像是一台被病毒入侵的电脑,所有的“程序”都在系统的强制干预下乱套了!
【指令:最大化情感输出!吸引目标人物注意!】
【执行!执行!执行!】
系统的指令如同魔音灌耳,驱赶着他,让他像个蹩脚的演员,在舞台上进行着夸张而失控的表演。他的表情扭曲,动作僵硬,歌声失去了所有的技巧和美感,只剩下空洞的、被强行放大的噪音。
屈辱的泪水瞬间涌上了沈屿的眼眶,但他连哭的权利都被剥夺,系统控制着他的面部肌肉,让他只能维持着一个近乎狰狞的、试图表达“极致情感”的表情。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不仅没能证明自己,反而在最重要的舞台上,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陆沉舟会怎么看他?一定会觉得他是个无可救药的、连登台资格都没有的废物!
就在他万念俱灰,感觉自己即将被这失控的表演和内心的绝望彻底吞噬时——
一股熟悉的、冷冽而强大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屏障,骤然笼罩了整个舞台前方!
沈屿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舞台侧前方、评委席后方阴影里的高大身影。
陆沉舟。
他站在那里,没有像上次那样走上舞台,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阴影中,如同掌控一切的神只(或者说恶魔)。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穿透喧嚣和混乱,精准地锁定在沈屿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早已预料到一切的平静,以及……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在调试故障仪器般的专注。
几乎在陆沉舟目光落下的同一瞬间!
沈屿脑海中那疯狂刷屏、强制操控他行为的系统杂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掐住了脖子,发出一阵极其刺耳尖锐的、仿佛线路短路般的“滋滋”声!
【警告!遭遇高阶权限干扰!】
【目标人物能量场压制!】
【系统指令执行失败!强制退出辅助模式!】
【进入紧急休眠……滋……】
那令人发狂的操控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系统的声音在发出一连串混乱的警报后,再次戛然而止,陷入了死寂。
操控消失了!
沈屿浑身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及时扶住了麦克风支架。巨大的脱力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了他,让他冷汗淋漓,气喘吁吁。
舞台上,那失控的、刺耳的歌声也随着系统的退去而骤然停止。音乐还在继续,但沈屿却像失去了所有力气,呆呆地站在哪里,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
现场陷入了一种极其尴尬的寂静。所有人都看着台上那个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形搏斗、状态诡异的少年。
陆沉舟在阴影中,微微眯起了眼睛。他能清晰地“听”到沈屿内心那一片劫后余生般的空白和恐惧,也能感觉到那个该死的“系统”再次被强行压制后的残余波动。
他的指尖,在身侧轻轻敲击了两下,眸色深沉如夜。
看来,他的“所有物”身上这个不受欢迎的“病毒”,比想象中还要麻烦。而清除它,似乎需要更直接、更彻底的……“手段”。
舞台上,沈屿在漫长的、令人窒息的空白后,终于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无视了台下各种复杂的目光,无视了音乐的间隙,只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对着麦克风,沙哑地、断续地唱完了最后几句歌词。
那声音不再华丽,不再技巧,甚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破绽,却奇异地找回了一丝属于“沈屿”本身的、真实的疲惫与脆弱。
表演,在一种近乎惨淡的气氛中,勉强结束了。
灯光暗下,幕布合拢。
沈屿没有像其他练习生那样鞠躬致意,他甚至没有力气移动。他只是扶着麦克风支架,低着头,任由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他知道,他搞砸了。
彻彻底底地搞砸了。
而这一次,将他从彻底失控边缘拉回来的,不是他自己,依然是那个他试图摆脱、却又不得不依赖的男人——陆沉舟。
他与系统,与陆沉舟,这三者之间扭曲的平衡,似乎正在朝着一个更加危险、更加不可预测的方向,加速倾斜。
舞台的帷幕落下。
但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