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法大会,并非简单的擂台比斗。其核心在于“论道”,在于理念、道法、神通的交流与印证。
正式大会在天机山主峰的“万象天坛”举行之前,已有诸多前置的议程在各个分会场展开,其中最为重要的环节之一,便是“理念阐述与质询”。
玄天门作为近年来风头最劲、也最具争议的“新锐”势力,其理念阐述环节被安排在一个足以容纳数千人的大型论道殿,并且关注度极高。
当日,殿内座无虚席,不仅有各大宗门代表、世家家主、散修名宿,甚至还有一些气息晦涩、身份不明的古老存在隐于角落,静观其变。
主持此次质询的,乃是天机阁的一位资深长老,道号明法真人,以其处事公允、精通各家经典而着称。他端坐主位,神情肃穆。
玄天门一方,由江灼作为主述人,凛霄、林凡、苏婉等人位列其后,作为补充。
这个安排本身就极具冲击力——一个修为近乎凡俗之人,竟要代表一个宗门,在天下英豪面前阐述其核心道统!
明法真人宣布开始后,江灼从容不迫地走到台前。
他并未因台下无数道或好奇、或审视、或轻蔑、或敌视的目光而有丝毫怯场。
他的目光平静扫过全场,那股独特的“规则亲和”气质无声地弥漫开来,竟让有些喧嚣的会场渐渐安静下来。
“诸位道友,”江灼开口,声音清朗,不疾不徐,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今日,我玄天门在此,非为标新立异,亦非为颠覆传统。我等所欲阐述者,乃是对‘秩序’二字的一点浅见,以及对修真界未来可能路径的一种探索。我宗称之为——‘法治’。”
他没有直接抛出艰深的概念,而是从修真界最普遍的困境说起:
“诸位皆知,我辈修士,逆天争命,以求长生超脱。然,漫漫道途,资源有限,人心纷杂。
宗门内部,弟子争斗、资源分配不公,时有发生;
宗门之外,势力倾轧、弱肉强食,更是常态。
此等无序,内耗潜力,外结仇怨,多少天才中途夭折,多少宗门盛极而衰?
此间痛楚,诸位想必皆有体会。”
这番话,引起了台下不少人的共鸣,许多修士暗自点头。
“我玄天门所言‘法治’,其核心理念,在于‘规则之治,众生平等’。”江灼继续道,
“此规则,非一人一时之念,乃基于天地至理(客观规律)与群体共识(公议程序)而立。
它明确权责,界定是非,规范行为。于内,可使宗门如臂使指,减少内耗,凝聚力量;
于外,可与友邦建立稳定预期,减少纷争,共谋发展。”
接着,他结合《秩序新解》中的案例,详细阐述了玄天门内部如何通过《基本法》和仲裁体系实现高效治理,
以及如何通过与流云仙城等势力的“治理合作”,将混乱之地变得繁荣有序。
“规则,并非枷锁,而是航道。
它并非要扼杀个体的力量与自由,而是为所有力量设定运行的边界,避免彼此冲撞毁灭,从而让个体和群体都能在更安全、更可预期的环境中,追求更高层次的发展与自由。”
江灼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染力,“此‘法’之精神,与天道运行之‘序’,本质相通。我辈修士,感悟天地法则以求强大,为何不能将此法推及人间,以求长治久安?”
他的阐述,逻辑清晰,层层递进,既有理论高度,又有实践支撑,更暗合了部分天道至理,让许多原本抱有偏见的人,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然而,质疑与挑战如期而至。
首先发难的,是一位来自南疆、以驭兽和血统论着称的古老世家家主。
他声如洪钟:“江小友所言,看似有理。然,天地本就不公,血脉有高低,资质分优劣!
以统一之规则约束万物,岂非抹杀天性,违背自然之道?我族崇尚力量,强者支配一切,此乃天经地义!”
江灼淡然回应:“前辈所言差异,确实存在。然,‘法治’并非要求结果绝对平等,而是追求机会的公平与规则的公正。
规则可以承认差异,但应保障基本的尊严与权利不因差异而被肆意剥夺。
譬如,驭兽之道,规则可规定不得虐杀灵智已开的灵兽,此非限制前辈之道,而是界定与‘道友’相处的底线,亦是文明之体现。
强者支配,若无限度,终将反噬自身,历史上此类教训,不胜枚举。”
又有一位来自西域、信奉“绝对自由”的散修大能冷笑:
“规矩规矩,皆是束缚!修真之人,当逍遥天地,随心所欲!尔等设立条条框框,与作茧自缚何异?岂不闻‘大道无为’?”
这次,林凡起身应答,他言辞犀利:
“前辈所言‘随心所欲’,若无人制约,便是强者对弱者的‘随心所欲’。
此非真自由,而是野蛮的丛林。
‘大道无为’,乃指天道不妄为,顺势而行。
我宗之‘法’,正是试图发现并顺应众生共存、社会发展的‘大势’,制定规则以减少妄为(无序争斗),
此正合‘无为而治’之精神——通过建立良好的规则,使社会看似‘无为’而自行运转有序!”
苏婉也补充道:“且问前辈,若有人对您‘随心所欲’,强夺您之机缘,您当如何?若无基本规则保障,人人自危,何来逍遥?”
那散修一时语塞。
质询逐渐进入白热化,问题越来越尖锐,涉及道统根本、利益格局乃至哲学思辨。
但玄天门众人准备充分,分工明确,引经据典,结合实例,一一应对。
江灼更是总能在关键处,以他那独特的视角和“规则亲和”的能力,化解最犀利的诘难,将讨论引向更深层次的思考。
他甚至主动引导话题,探讨“法”与“情”、“法”与“力”的辩证关系,承认“法治”并非完美,需要不断完善,
但其核心价值在于提供一种可预期、可争论、可改进的框架,优于纯粹依靠个人意志或暴力解决问题的模式。
整个过程中,凛霄始终未发一言,但他如山岳般沉稳的存在,以及那隐隐散发出的、带着秩序力量的元婴威压,
无形中奠定了玄天门话语权的基石。让人明白,玄天门并非空谈的书生,他们拥有守护自身理念的力量。
数个时辰的激烈论战,玄天门顶住了压力,其理念的合理性、实践的有效性以及核心成员的素养,都给在场众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虽然远未说服所有人,但至少,再也没有人敢轻易以“荒谬”、“儿戏”来评价玄天门之道。
明法真人在最后总结时,抚须叹道:
“玄天门之‘法治’理念,体系初成,确有独到之处,于宗门治理、势力协调方面,尤具参考价值。
虽前路漫漫,争议犹存,然其勇于探索、直面问题之精神,值得肯定。
此道能否经世致用,惠及苍生,尚需时间与实践检验。望尔等坚守道心,勿忘初心。”
这已是极高的评价。
当玄天门众人走出论道殿时,迎接他们的目光已然不同。多了尊重,多了审视,多了复杂的思考。
“第一步,算是成功了。”林凡舒了一口气,感觉比经历一场大战还要疲惫。
“只是让他们开始认真听我们说话而已。”江灼微微摇头,脸上并无太多喜色,“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利益之争,远比理念之争更加残酷。”
凛霄目光望向万象天坛的方向,那里,将是各展神通、以实力印证理念的舞台。
“接下来,该用实力,为他们理解的理念,增添分量了。”
法理之锋已显,神通之刃将亮。玄天门在这风云际会的天机城,终于真正登上了搅动天下大势的舞台。
(第三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