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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战役的胜利,为“设施维护技术小组”赢得了口碑,也带来了新的挑战。
正如江灼所料,来自旧利益集团的反弹开始以更隐蔽、更阴险的方式呈现。
首先发难的是技术层面。
在完成厨房管道清理后不久,技术小组接到了A区监舍楼报修——主排污管道发生严重堵塞,多个监舍的卫生设施瘫痪,污水倒灌,情况紧急。
当维克多带队赶到现场时,发现情况远比预想的复杂。
堵塞点位于一段深埋在地下、接近监狱原始结构的老旧主管道中。
这段管道直径大、埋深深、走向曲折,而且根据狱警提供的(据说来自“畅通星际”公司存档的)残缺图纸显示,管道内部可能存在结构性的破损和变形。
“这种老管道,材质脆,内部情况不明,我们的设备进去风险很大。”维克多检查了现场后,阴着脸向江灼汇报,
“强行疏通,万一捅穿了管壁,或者设备卡死在深处,后果会很严重。”
江灼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检修井口,又看了看手中那张明显缺失关键信息的图纸,问道:“监狱的建筑结构总图呢?能不能查到这段管道的原始设计和施工记录?”
“我问了,狱警说年代太久远,资料丢失了。”维克多嘶哑地说,“而且他们催得很急,说情况严重,必须立刻解决。”
压力显而易见。这是一块真正的“硬骨头”,处理好了,技术小组的威信将再上一个台阶;处理不好,甚至引发次生事故,之前积累的所有信誉都可能毁于一旦。
“先不急。”江灼沉吟道,
“昆汀,去查两件事:
第一,这段管道上次堵塞是什么时候?‘畅通星际’公司是怎么处理的?花了多长时间?
第二,最近有没有其他监舍的囚犯被临时调换或集中到A区?特别是那些和我们有过节的人。”
昆汀领命而去。江灼则带着维克多和技术骨干,开始用最原始但最可靠的方法进行前期勘察:
他们制作了简易的管道内窥镜(用光纤和微型摄像头改造),测量了不同深度的管径变化,甚至取样了堵塞物的成分。
勘察结果令人担忧。
堵塞物不仅仅是常见的垃圾,还混合了大量类似混凝土碎块、锈蚀金属片等异常坚硬物质。
管道内壁在多个位置有明显的不规则凸起和裂痕,显然是年久失修加上外界因素(可能是附近其他施工的震动或挤压)造成的。
“这不是自然堵塞。”维克多分析道,“像是有人故意扔进去的硬物,加上管道本身的老化问题,形成了复合性堵塞。而且……”
他指着内窥镜画面上一处异常的阴影,“这里,管壁明显变薄,很可能已经接近破裂边缘。任何不当的疏通操作,都可能引发坍塌或泄漏。”
情况比预想的还要棘手。
这时,昆汀带回了情报:“查清楚了。这段管道上次堵塞是八个月前,‘畅通星际’公司来了三拨人,折腾了四天,最后是用超高水压硬冲开的,据说冲开后漏了好几天,他们又花了几天补漏。至于人员调动……”
他压低声音,“三天前,b区和c区有大约二十个囚犯被临时调整到了A区的几个监舍,其中至少有五个是‘肥龙’李奥纳多的亲信,还有两个是之前跟我们起过冲突的。”
线索串起来了。这是一次精心设计的“技术陷阱”。
利用复杂危险的工况、缺失的关键信息、以及可能的内应(制造堵塞或干扰维修),意图让技术小组在这里栽个大跟头。
“如果我们拒绝维修呢?”有组员问道。
“不行。”江灼摇头,
“我们刚拿到授权,首次遇到‘紧急重大故障’就退缩,会给人留下‘只能处理小问题’、‘畏惧困难’的印象。之前的威信会大打折扣。
而且,狱警那边催得急,如果我们迟迟不动,他们可能会以此为借口,重新引入‘畅通星际’公司,那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那怎么办?这明摆着是个坑!”泰格闷声道,拳头攥紧。
江灼看着勘察数据和那张残缺的图纸,大脑飞速运转。硬闯肯定不行,退缩也不行……必须找到第三条路。
“我们需要更详细的管道内部三维数据。”江灼忽然说,“现有的内窥镜只能看到局部,我们需要知道整个堵塞区域以及前后至少十米管道的完整形态、壁厚变化、应力集中点。”
“没有专业设备,怎么做三维扫描?”维克多皱眉。
“用土办法。”江灼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制作多个不同角度的简易探针,带压力传感器和简易位移测量装置,从不同位置、不同深度进行多点测量。然后,用这些离散的数据点,通过数学建模,反推出管道的三维形态和结构强度分布。”
这是一个极其复杂且需要高超数学和工程功底的任务。
维克多听懂了江灼的意思,阴郁的眼神里爆发出强烈的挑战欲:“可以试试。但我需要计算工具,哪怕是最原始的。”
“我有。”江灼从怀里掏出一个改造过的老旧手持终端,
——这是他利用仓库的废弃零件和系统知识库里的底层算法,偷偷组装的简易计算机,运算能力有限,但处理这种规模的逆向建模勉强够用。
“算法框架我来搭建,数据采集和模型修正交给你。”
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d-7仓库变成了一个临时的“管道作战指挥中心”。
江灼和维克多几乎不眠不休,一个负责算法和整体建模,一个带领技术组进行高密度的多点数据采集。
他们制作了数十种不同功能的简易探针,像外科医生一样,小心翼翼地探查着那段危险管道的每一个角落。
泰格的安全组负责外围警戒和物资保障,昆汀的情报组则像猎犬一样,死死盯住A区监舍的动向,提防任何可能的人为破坏。
这期间,压力从未间断。负责A区的狱警一天来催问好几次,语气越来越不耐烦。
隐约有流言在监狱里传播,说技术小组“根本没本事”、“遇到真问题就怂了”。
“肥龙”李奥纳多的人更是趁机散布嘲讽,说零和维克多只会修修厨房下水道,碰到硬茬就现原形了。
这些风言风语,开始影响项目组里一些意志不坚定成员的信心。
有人开始抱怨工作量太大,有人怀疑这种“瞎折腾”到底有没有用。
江灼察觉到了这种情绪的波动。在数据采集间隙,他召集了一次全体会议。
“我知道大家很累,压力很大。”江灼的声音因缺乏睡眠而沙哑,但眼神依旧清明,“我也听到了一些闲话。说我们不行,说我们在做无用功。”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迷茫或不服气的脸。
“但我想请大家想一想,我们聚集在这里,最初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讨好狱警?是为了跟‘肥龙’那帮人争勇斗狠?还是仅仅为了混口稍微好点的饭吃?”
仓库里安静下来。
“都不是。”江灼自问自答,“我们在这里,是为了证明一件事:哪怕是在‘深渊’这种地方,人依然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和头脑,创造出价值,赢得尊重,甚至……改变一点点这里的规则。”
他走到白板前,上面画满了复杂的管道结构草图和数学公式。
“现在,有人想用一道难题把我们难倒,想用流言蜚语把我们击垮,想让我们变回以前那种浑浑噩噩、任人摆布的样子。你们甘心吗?”
“不甘心!”泰格第一个低吼出来,拳头砸在桌子上。
维克多没说话,但阴郁的眼神里燃烧着火焰。
昆汀依旧挂着笑面,但眼神冰冷。
江灼指着白板上的模型:
“这段管道是很复杂,是很危险。但正因为复杂危险,攻克了它,才更能证明我们的价值!
外面那些人,那些靠着糊弄和关系混日子的人,他们永远理解不了我们正在做的事。
——我们不是在疏通一条下水道,我们是在用最硬核的技术,在这座监狱的铜墙铁壁上,凿开一道光!”
他提高了声音:“如果这次我们退了,认输了,那么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厨房白打了,授权白拿了,我们又会变回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囚犯。但如果这次我们成了!”
他目光灼灼,“那么从此以后,在这座监狱里,没有人敢再小看我们!没有人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算计我们!我们将真正站稳脚跟!”
短暂的沉默后,仓库里响起了压抑但坚定的回应:
“干他娘的!”
“不能让那帮孙子看笑话!”
“零老大,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人心,在最艰难的时刻,反而被凝聚到了一起。
第四十九小时,三维反演模型终于完成。屏幕上,那段老旧管道的内部结构、薄弱点、堵塞物的精确分布和性质,清晰无比地呈现出来。
“找到了。”维克多指着模型上一处标红的位置,
“这里,距离检修井口7.3米,有一个天然的‘操作窗口’——管道在这里有一个轻微的上拱,形成了一个小空腔,刚好可以容纳我们的微型破碎装置进入。
从这里入手,可以避开所有主要薄弱点,用最小的扰动,逐层破碎堵塞核心。”
“安全系数?”江灼问。
“如果严格按照模型制定的路径和力度操作,管道坍塌风险低于5%。但如果堵塞物中还有未知的异常硬物,或者操作失误,风险会上升。”维克多回答。
“5%……可以接受。”江灼深吸一口气,“制定详细到每一步的操作规程,准备三套应急预案。泰格,安全组做好一切防护和抢险准备。昆汀,盯死A区,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去捣乱。”
第五十小时,代号“破壁”的疏通行动,正式开始。
在数十双眼睛(有狱警,有好奇的囚犯,也有隐藏在暗处窥伺的敌人)的注视下,维克多亲自操作着那台根据三维模型特制的、带有多个关节和传感器的小型履带式疏通装置,缓缓驶入黑暗的管道。
每一厘米的推进,都伴随着密集的数据反馈和模型修正。
江灼紧盯着屏幕,不时发出简短的指令。泰格带着人守在检修井口,准备好了各种应急工具和材料。昆汀的人则分散在A区各处,警惕着任何异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三个小时后,装置成功抵达预定“操作窗口”。微型液压破碎锤开始工作,沉闷的撞击声从地下传来。堵塞物被一点点破碎、剥离、然后被后置的抽吸装置吸出。
整个过程缓慢、谨慎,但坚定不移。
又过了四个小时,当最后一团混合着混凝土碎块和金属片的顽固堵塞物被清理出来时,监测屏幕上的流量和压力数据瞬间恢复正常!
“通了!”操作员激动地喊道。
没有欢呼,只有如释重负的喘息和相互击掌。所有人都累得几乎虚脱,但眼中都闪烁着胜利的光芒。
这次疏通,从接到报修到彻底解决,耗时五十三小时。
比“畅通星际”公司上次用的时间略长,但过程完全可控,没有造成任何次生损害,而且彻底解决了结构性隐患。
更重要的是,技术小组展现出的严谨、科学、迎难而上的作风,与承包商那种粗暴、敷衍的方式形成了鲜明对比。
当污水重新顺畅地流走,A区监舍恢复正常的消息传开时,所有等着看笑话的人都沉默了。
奥列格副官亲自查看了疏通记录和三维模型数据,久久不语。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把这次行动的所有技术资料和流程记录整理成册,我要呈报典狱长。”
他知道,这份报告送上去,意味着什么。
技术壁垒,被以一种近乎炫技的方式攻克了。而人心,在这场硬仗中,开始真正向这支不一样的队伍靠拢。
一些原本观望的囚犯,开始悄悄打听加入技术小组的条件。
甚至有个别底层狱警,私下对江灼表示了有限的善意——毕竟,谁能解决问题,谁就值得一定程度的好感。
“肥龙”李奥纳多得知消息后,把自己关在单间里一整天。
他意识到,单纯的技术陷阱和流言中伤,似乎已经无法阻止那个零了。
对方不仅技术过硬,意志坚定,更可怕的是……他能把一群散兵游勇凝聚成一股真正有战斗力的力量。
“得换种办法了……”李奥纳多摸着自己肥硕的下巴,眼中凶光闪烁,“得从内部……或者,找更厉害的刀。”
而在后勤部狱警长的办公室里,气氛更加阴沉。
“三维反演模型?他们连这个都搞出来了?”年轻狱警不敢置信。
狱警长把玩着手中的笔,脸色难看:“小看他们了。这个零……绝对不是普通的机械师。他背后可能有人,或者……他本身就是个麻烦。”
他放下笔,下了决心,“不能再等了。计划提前。让李奥纳多动手吧,就按之前商量的第二套方案。这次,我要让他彻底消失。”
阳光越发明亮,但投下的阴影,也愈加黑暗和锐利。
技术小组刚刚赢得一场艰难的胜利,却不知,一张更致命的网,正在悄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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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