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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带回的关于“燃山族”探子的消息，像一片阴云，笼罩在黑山联盟上空，使得内部关于资源分配的争论暂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紧迫的危机感。
支持江灼“炼铜”计划的声音因此得到了加强，毕竟，没有人愿意在敌人可能卷土重来时，手中还只有脆弱的石斧。
寻找矿石的队伍更加卖力，几乎是地毯式地搜索着附近的山峦河谷。
改进窑炉和尝试烧制木炭的工作也在加速进行。
江灼几乎住在了他的“技术实验区”，与默老人、几位骨干工匠以及那名代号“铜火”的俘虏形影不离。
他们反复试验着粘土的配比，建造又推倒一个个不尽人意的土窑，浓烟和尘土常常让他们变得面目全非。
“铜火”在持续的、相对人道的对待以及草叶等人耐心的沟通下，戒心逐渐降低，提供的碎片信息也多了起来。
他提到“火匠”们会用“两个皮袋子往土管子里吹气”，提到那种“绿色的石头”需要被“砸得很碎”，还提到会加入一种“白色的粉末”（可能是助熔的草木灰或石灰石）。
每一个信息，都让江灼的研究方向更清晰一分。
然而，技术的壁垒并非轻易可以突破。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消耗着大量的木炭、人力和士气。
烧出来的要么是毫无变化的矿石碎块，要么就是一团团奇形怪状、夹杂着石头和灰烬的烧结物，根本没有出现“铜火”描述的“流动的红色”。
怀疑的声音再次悄然蔓延，甚至比之前更甚。
“看吧，我就说这是白费力气！”
“那么多好木头，够我们烧多少陶器、煮多少食物了！”
“还不如多造几把石矛，训练战士来得实在。”
就连一直坚定支持江灼的屠，看着日渐减少的燃料储备和毫无进展的实验，眉宇间也偶尔会闪过一丝忧虑。
压力最大的无疑是江灼。他深知科学探索的曲折，但在这个生存为第一要务的原始时代，长期看不到产出的投入是极其危险的。
他不仅要对抗技术的难关，还要对抗逐渐失去耐心的人心。
转机出现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午后。
一支由西山战士和黑山猎人混合组成的寻矿小队，在一个偏僻的、被山洪冲出的沟壑里，发现了一片岩壁上镶嵌着的、在雨水浸润下显得格外鲜艳的蓝绿色带状岩石！
他们小心翼翼地敲下几块带回部落。
当这些矿石被放到江灼面前时，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这与“铜火”描述的颜色极为相似，而且质地也符合孔雀石的特征！
他强压住激动，立刻组织人手将矿石敲碎成尽可能细的粉末。
同时，在“铜火”模糊的提示和江灼的反复设计下，一座新的、结构更合理的竖式熔炉终于建成。
它比烧陶的窑更高更窄，下部有专门的进风口连接着用整张兽皮和陶管制成的简易鼓风囊（由两名壮劳力交替踩压鼓风），炉膛内壁用混合了砂砾和碎陶片的耐火泥反复涂抹，以提高耐温性。
一切准备就绪。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尽管围观的大多数人并不完全理解其意义，只是带着好奇、怀疑和一丝最后的期待。
炉膛内堆满了精心烧制的木炭，然后将那些蓝绿色的矿石粉末与少量木炭粉、以及江灼凭记忆猜测可能作为助熔剂的、磨碎的贝壳粉（富含碳酸钙）混合，小心地铺在木炭上方。
“点火！” 江灼下令，声音因紧张而微微沙哑。
火把投入炉中，干燥的木炭迅速被引燃，发出噼啪的声响。浓烟从炉顶冒出。
“鼓风！”
两名强壮的卫戍队战士开始奋力踩动鼓风囊的杠杆，兽皮囊一涨一缩，将空气通过陶管源源不断地压入炉底。
炉内的火焰颜色开始发生变化，从橙红色逐渐转向更为炽热的黄白色。灼热的气浪逼得围观者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时间一点点过去。炉火持续燃烧，鼓风的战士已经轮换了几批，汗水浸透了他们的皮裙。
炉内的燃料在不断添加，但除了越来越旺的火焰和高温，依旧看不到任何“流动的红色”出现的迹象。
失望的情绪开始在人群中弥漫。有人已经开始摇头，准备离开。
“看！那是什么？！”突然，一直紧盯着炉内情况的默老人用沙哑的嗓音惊呼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炽热的炭火底部，透过摇曳的火焰，似乎有一些极其微小的、闪烁着金红色光泽的液滴在滚动、汇聚！
“继续鼓风！不要停！” 江灼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他知道，这可能是还原出来的铜，但因为温度或许还不够高，或者炉内气氛、配料比例仍不完美，未能大量汇聚成流。
尽管最终，当炉火熄灭，人们从炉渣中只清理出寥寥几颗黄豆大小、表面粗糙、带着孔洞的金属颗粒，远非想象中的铜锭或武器，
但这一点点微小的、坚硬的、闪烁着与石器截然不同光泽的“小石头”，却让整个部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轰动！
“成了！真的成了！”
“石头……石头真的变成……变成这种东西了！”
“这就是铜吗？好硬！”
江灼小心翼翼地将那几颗铜粒放在掌心，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属于金属的独特质感。
他抬起头，看向周围一张张由怀疑转为震惊、再转为狂喜的脸，尤其是屠、坚，以及闻讯赶来的峰和波。
“我们成功了第一步！” 江灼高声宣布，尽管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但足以证明道路的正确性。
“我们证明了，火焰确实能从特殊的石头里，炼出这种更强大的材料！
现在我们知道方法是对的，接下来，就是改进它，让它变得更多、更好！”
这一次，再没有人质疑。那几颗小小的铜粒，以其无可辩驳的存在，彻底粉碎了所有的怀疑。
它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整个联盟的躯体。
人们看待技术小组的目光充满了敬佩，看待那些失败土窑和堆积如山的木炭，也不再是抱怨，而是看到了希望。
峰首领拿起一颗铜粒，用力捏了捏，又用石斧敲了敲，听着那清脆的声响，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
“好！这东西，值得投入！我西山部，以后会派出最好的战士护卫寻矿和伐木！”
波首领也感慨道：“智者之能，果然非凡。渔水部定当全力配合。”
内部的裂痕，因为这初步的技术突破，被暂时弥合了。一种基于对强大力量共同渴望的向心力，开始真正凝聚。
然而，江灼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他知道，从几颗铜粒到能够铸造武器的铜水，还有巨大的差距。
他们需要找到更大、更易开采的矿脉，需要建造更高效、更保温的熔炉，需要更熟练地掌握鼓风技巧和配料比例。
他将那几颗铜粒郑重地交给默老人保管，要求技术小组详细记录这次成功每一个细节，并立刻开始总结失败经验，准备下一次试验。
与此同时，他并没有放松对外的警惕。他找到坚，下达了新的指令：
“‘燃山族’的探子出现，说明他们并未放弃。我们的炼铜成功必须严格保密。
从今天起，实验区划为禁区，由卫戍队最忠诚的战士日夜看守，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靠近。
同时，派出更多的侦察小队，扩大警戒范围，我要知道‘燃山族’主力到底在哪里，他们在做什么。”
“是！” 坚凛然领命。
炉火照亮了前行的道路，也映照出人心向背。
黑山联盟在经历了内部的摇摆和技术的初步突破后，暂时变得更加团结。
但他们都知道，真正的考验——将技术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力量，以及应对“燃山族”必然到来的报复——还远未到来。
那几颗小小的铜粒，是希望的火种，但也可能成为引来更猛烈风暴的诱因。
（第六世界，第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