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通道内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和金属锈蚀的气味，冰冷的空气刺痛肺叶。头顶每隔十几米有一盏昏暗的防爆灯，灯罩布满油污，光线勉强照亮脚下锈迹斑斑的金属格栅地面。
两侧是粗大的管道和密集的线缆束，表面凝结着黑色的油渍，一直延伸至视野尽头的黑暗深处。远处传来的沉闷机械运转声规律而持续，像某种巨大生物的呼吸，震动着脚下的地面。
林烨靠在冰冷的管壁上，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刺痛。右眼窝的灼痛稍微缓解，但视野依旧模糊，规则之瞳的力量如同耗尽的电池，只剩下微弱的残余感知。他抬起颤抖的手抹去额头的冷汗，指尖触碰到眼角已经干涸的血痂，带来一阵刺痛。
苏婉迅速检查了周围环境，确认暂时安全后，蹲下身查看林烨背后的伤口。能量蝎子留下的创口周围皮肤焦黑，边缘呈现不规则的结晶化，隐隐有微弱的蓝光在皮下闪烁。
“规则污染残留，伤口在缓慢扩散。”苏婉的声音低沉，她从仅剩的急救包里拿出消炎药粉撒在伤口上，药粉接触创面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她用绷带简单包扎，动作麻利。“必须尽快找到净化手段，否则会侵蚀到神经和内脏。”
林烨咬紧牙关，忍受着伤口传来的、如同无数细针持续穿刺的怪异痛感。
他尝试集中精神，右眼传来微弱的刺痛，勉强能“看”到伤口处附着的那一小团混乱的规则能量，像跗骨之蛆，正试图突破绷带和药物的阻隔，向周围健康的组织渗透。但他现在没有力量驱散它。
“能走吗？”苏婉扶住他的手臂。
林烨点点头，借助她的力量站直身体，脚步有些虚浮。失去冲击钻，规则之瞳半废，还带着不断恶化的伤口，他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虚弱。但他目光扫过通道前方那片未知的黑暗，眼神依旧锐利。拆了那么多违章建筑，这次不过是掉进了最大、最破的一个里面而已。
两人沿着通道小心前行。金属格栅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吱嘎声，在空旷的通道里传出很远。管道和线缆上不时有冷凝水滴落，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的滴答声。
越往里走，机械运转的声音越发清晰响亮，空气中机油的气味也更加浓烈。
通道开始出现岔路，如同迷宫般错综复杂。苏婉在每个路口留下细微的划痕标记。有些岔路深处传来奇怪的嗡鸣或气流声，有些则死寂得可怕。他们选择沿着机械声最强烈的方向前进。
经过一个转角，前方通道一侧出现了一个敞开的气密门。门内是一个不大的设备间，中央放置着一台停止运转的大型过滤装置，周围散落着一些工具和零件箱。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灰尘。
苏婉示意林烨警戒，自己率先持匕首进入设备间检查。她在一个工具柜里找到了一根半米长、沉甸甸的合金撬棍，递给林烨。“暂时用这个。”
林烨掂了掂撬棍的重量，手感远不如冲击钻顺手，但总好过赤手空拳。他在一个零件箱里翻找，发现了几块尚未完全耗尽能量的标准规格电池，虽然型号不匹配，但或许能想办法利用。
苏婉则在一个控制台后面找到半壶浑浊的冷凝水，两人分着小心喝了几口，冰冷的水暂时缓解了喉咙的干渴。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时，设备间角落的一个小型控制台屏幕突然闪烁了几下，亮起了微弱的白光。屏幕上快速滚过几行残缺的代码和日志片段，夹杂着模糊的监控画面。
“……能源核心输出不稳定……备用协议启动失败……”
“……第七区隔离门失效……入侵警报……”
画面一闪而过，显示出一段似乎是指挥中心的监控录像：几个穿着类似建造师制服、但样式更古老、破损严重的身影正在疯狂操作控制台，他们脸上带着绝望和狂热交织的表情。突然，画面剧烈晃动，警报灯狂闪，一道炽白的能量洪流从画面外冲入，吞没了那些身影，屏幕随之陷入黑暗。
最后一条日志定格在屏幕上，日期标识是几十年前：
【最终协议启动……基石同步尝试……错误！错误！规则过载……】
日志到此中断，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几十年前……这里发生过事故。”苏婉盯着漆黑的屏幕，“建造师试图在这里进行某种与‘基石’相关的危险同步实验，结果引发了灾难性的规则过载。”
林烨走到控制台前，用手擦去屏幕上的灰尘。他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屏幕表面，残存的规则感知让他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残留在此地的恐惧和混乱的规则印记，与日志内容吻合。
“这里不是天然形成的规则夹缝，”林烨看向通道深处那规律的机械声来源，“是建造师的一个废弃前哨站，一个实验失败的产物。那些机械声……可能是还在自动运行的维生系统，或者……实验留下的烂摊子。”
这个发现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他们不仅被困在规则夹缝中，还闯入了一个危险且未知的建造师遗迹。
离开设备间，继续沿着主通道前进。机械运转声越来越近，空气中开始混杂着一股微弱的、类似臭氧的味道。通道前方出现了一道厚重的金属闸门，闸门半开着，门轴锈蚀，留下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强烈的光线和巨大的噪音从门缝后涌出。
两人侧身挤过门缝，眼前豁然开朗。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像一个地下储水罐的穹顶，但规模宏大得多。
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庞大无比的、正在缓慢旋转的复杂机械结构，由无数齿轮、连杆和发出幽蓝光芒的能量导管构成，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机械结构的核心，悬浮着一个不断脉动着的、由纯净规则能量构成的光球，光球表面流淌着难以理解的符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围绕着中央机械结构，是数十个悬浮在半空中的、由光线构成的监控屏幕，屏幕上快速闪动着各种数据流和模糊的影像碎片，有些显示着外界的景象（扭曲的冰山、燃烧的城市、寂静的太空），有些则是不断变化的规则结构模型。整个空间被映照得光怪陆离。
“这是……一个规则观测和调节节点？”苏婉仰头看着那些屏幕，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建造师竟然在这里建造了如此庞大的设施，用来监控甚至……干预不同规则碎片空间的状态？”
林烨的右眼传来剧烈的刺痛，眼前的庞大机械和规则光球在他残存的规则视野中，是一个由无数精密但充满裂痕和谬误的规则线条强行拼凑起来的、极其不稳定的畸形结构。它确实在运转，但每一次旋转和脉动，都引发周围规则的小规模扭曲和震荡，像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不定时炸弹。
他的目光落在机械结构底部的一个控制台上。控制台周围散落着几具早已风干成白骨的尸骸，身上穿着古老的建造师制服。其中一具尸骸的手骨，还搭在控制台的一个红色紧急制动阀上，但阀门似乎被卡死了。
“他们想关闭它，但没成功。”林烨低声道。这个节点失控运转了几十年，不断搅动着周围的规则环境。
就在这时，中央的规则光球猛地亮了一下，脉动频率骤然加快！整个机械结构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旋转速度提升！周围悬浮的屏幕影像开始剧烈扭曲、闪烁！空间内的规则压力陡然增大！
“不稳定！要失控了！”苏婉喊道。
林烨的规则之瞳捕捉到机械结构内部几个关键连接点正承受着巨大的应力，规则裂痕在迅速扩大！其中一个最大的裂痕，就在那个被卡死的紧急制动阀下方！
“制动阀是关键！破坏它下面的支撑结构，也许能强行停机！”林烨吼道，忍着右眼的剧痛和伤口的灼痛，抓起合金撬棍冲向控制台！
苏婉立刻举枪警戒四周，防备可能出现的自动防御系统。
林烨冲到控制台前，看清了情况。制动阀被一块因爆炸而变形的金属板卡死。他举起撬棍，对准金属板与基座连接最脆弱的地方，用尽全身力气砸了下去！
哐当！火星四溅！金属板松动了一些，但并未脱落。反震力让林烨手臂发麻，背后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中央光球的脉动更加狂乱，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动，顶部落下细小的灰尘和碎石。屏幕上的影像开始出现雪花和乱码。
“快点！”苏婉喊道，她看到周围墙壁上几个原本暗着的能量发射口开始亮起不祥的红光。
林烨深吸一口气，再次举起撬棍，不顾一切地连续猛砸那个连接点！汗水混着血水从他额头流下。撬棍与金属碰撞的巨响在巨大的机械轰鸣中显得微不足道。
咔嚓！一声脆响，变形的金属板终于断裂！制动阀松动了一下，但并未完全弹起。
就在这时，墙壁上的能量发射口射出了数道炽热的红色光束，直取林烨！
苏婉瞬间开枪，打偏了最近的两道射线，但第三道射线已经逼近林烨后心！
林烨在最后关头猛地向侧面扑倒，射线擦着他的肩膀掠过，将他身后的控制台一角熔出一个大洞！高温灼烧了他的防护服和皮肤，带来火辣辣的疼痛。
他顾不上伤势，倒地瞬间用撬棍尖端狠狠捅向那个已经松动的制动阀下方暴露出来的规则裂缝！
撬棍尖端接触到裂缝的瞬间，一股强大的规则能量反冲顺着撬棍涌来！林烨整条手臂瞬间麻木，撬棍脱手飞出！但他看到那条规则裂缝在能量冲击下骤然扩大，像蛛网一样蔓延开来！
“成功了！”他嘶哑地喊道。
整个庞大的机械结构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扭曲声，旋转速度骤降，发出濒死般的呻吟。中央的规则光球剧烈闪烁，光芒急速黯淡，表面的符文变得混乱不堪。悬浮的屏幕一个接一个地熄灭。
巨大的轰鸣声渐渐平息，只剩下一些部件摩擦的余音。空间内的规则压力快速消退。
林烨瘫坐在控制台旁，大口喘息，右眼彻底一片漆黑，连模糊的光感都消失了，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深入骨髓的剧痛。左眼视野也阵阵发黑。肩膀和后背的伤口传来阵阵灼痛和麻木。
苏婉快步上前扶住他，检查他的伤势。新添的烧伤和规则能量冲击让他状态更差。
“节点停止运行了。”苏婉看着沉寂下来的巨大机械和完全熄灭的光球，“周围的规则乱流应该会暂时平息。”
就在这时，最后一块尚未完全熄灭的监控屏幕上，闪过一幅极其短暂且模糊的画面：
一个封闭的、布满精密仪器的房间内部，一个穿着白色研究员制服、头发花白的老人身影出现在屏幕中央，他正对着镜头，脸上带着极度惊恐和急切的表情，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疯狂地喊着什么，但没有任何声音。
画面背景里，可以看到某种巨大的、非金非石的复杂结构正在发出不稳定的光芒。
画面持续了不到两秒，随即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苏婉和林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
那个老人是谁？他所在的房间是哪里？他最后想传达什么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