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舱的自动门无声滑开,高文局长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他身后走廊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舱内冰冷的金属地板上。他的目光越过坐在轮椅里的林烨,直接落在房间最里侧那张被各种精密仪器环绕的医疗床上。
床上,苏婉睁着眼睛。
她的眼神没有聚焦在天花板,而是微微侧着头,空洞地望着舱壁某个角落。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她的呼吸很浅,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全靠插在鼻腔的细软管输送氧气。各种传感器贴片连接着她的额头、太阳穴和胸口,线缆蜿蜒连接到床边的监护仪。
屏幕上,心电图波形规律但微弱,脑波活动曲线却呈现出一种极不稳定的、剧烈震荡的模式,夹杂着频繁的尖锐峰值。
林烨操控轮椅转向,橡胶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看到苏婉睁开的眼睛,握着轮椅扶手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喉咙发紧,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高文迈步走进医疗舱,军靴落地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先看了一眼监护仪上跳动的数据,眉头微蹙,然后才将视线转向苏婉的脸。
“苏婉专员。”高文的声音不高,但带着惯有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能听到我说话吗?如果听得见,动一下右手食指。”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她的眼神依旧空洞,仿佛凝视着另一个维度的景象。只有监护仪上那异常活跃的脑波,证明她并非沉睡。
高文等了十秒,目光转向守在床尾的医疗官。医疗官是个表情严肃的中年女性,她对着高文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生理反射存在,但高级认知功能……连接不稳定。她的脑波活动模式……我们从未见过。一部分区域异常活跃,近乎超载,另一部分却处于深度抑制状态。规则污染残留……没有完全清除,更像是……被某种方式隔离或压制在了特定脑区。这种情况下的苏醒……不完全是好事。”
高文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情绪。他重新看向苏婉,语气平稳地继续开口,像是在做任务简报:“苏婉,我是高文。你目前在理事会南极基地医疗中心。林烨和阿哲也在。你们在初始之城的任务……完成了阶段性目标,但付出了代价。现在,全球规则崩坏加速,我们需要每一份力量。”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苏婉的反应。她的眼球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似乎从墙角移开,但依旧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高文,看向他身后的虚空。
“理事会内部压力很大。”高文继续说,声音低沉了几分,“‘重启派’和外部势力都在施压。我们需要尽快拿出‘修缮’方案的有效证据。金字塔那边的情况你也知道了,林烨刚做了初步评估,情况复杂。我们需要一个清晰的行动策略。”
就在这时,苏婉搁在身侧的、插着留置针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幅度很小,几乎难以察觉。但监护仪上,对应运动皮层的脑波区域立刻爆发出一个剧烈的尖峰。
高文眼神一凛。林烨的轮椅向前挪动了半寸。
医疗官立刻上前一步,准备干预。
但苏婉没有再动。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没有发出声音,看口型,依稀是几个破碎的音节:“……结……构……图……”
高文身体微微前倾:“结构图?什么结构图?”
苏婉的眉头猛地皱紧,脸上掠过一丝极其痛苦的神情,监护仪警报声尖锐响起!代表规则污染残留的指标瞬间飙红!她身体开始轻微痉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窒息般的声音。
“镇静剂!快!”医疗官急呼,护士立刻上前准备注射。
“等等!”林烨突然开口,声音嘶哑。他强忍着右眼的剧痛,将残存的规则感知全力聚焦在苏婉身上。
他“看”到,那些盘踞在她脑部的规则污染能量,此刻正被一股新生的、微弱但异常坚韧的意识强行约束、压缩,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般左冲右突,而苏婉自身的意识正在与这股力量进行着凶险的拉锯战。那痛苦的痉挛,是控制与反控制的表象。
“她在……尝试控制……污染……”林烨喘息着说,汗水从额角滑落,“别用强镇静……会打断她……”
高文抬手,制止了护士的动作。他紧盯着苏婉痛苦扭曲的脸和监护仪上疯狂跳动的数据,眼神锐利如鹰。
几秒钟后,苏婉的痉挛渐渐平息,规则污染指标缓缓回落到危险线附近。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床铺上,呼吸更加微弱,但眼睛却缓缓闭合,像是陷入了极度疲惫的沉睡。监护仪上的脑波活动也趋于平缓,虽然模式依旧异常,但不再有刚才那种狂暴的峰值。
医疗舱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高文直起身,深吸一口气,看向林烨,目光深沉:“她带回了一些东西。在她脑子里。关于‘结构图’。”
林烨沉默地点了点头,看着苏婉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苏醒,是另一场更残酷战斗的开始。
高文转身走向舱门,在门口停下,没有回头:“金字塔的数据分析优先等级提到最高。联系阿哲,我需要知道那个‘守墓人’提到的‘加盖层数’具体指什么。苏婉这里,加强守卫,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触,包括理事会医疗部的人。”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在我们弄清楚她脑子里到底多了什么‘结构图’之前,她既是我们的情报源,也可能成为……最不稳定的炸弹。”
舱门滑开,高文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光线中。
林烨独自留在医疗舱里,轮椅停在苏婉床前。他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冰冷的手背时,停住了。监护仪屏幕的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